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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从心开始

[分享] 转帖一些感动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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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捱到了大三,眼看着就要成为毕业生了。
暑假回家,黄建峰又换了工作,没以前那么忙了,兴致勃勃拉着苏微去喝茶。
三言两语客套完毕,黄建峰把话题扯到了他最关心的事。
那个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苏微老神在在回答得滴水不漏。
放弃了?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发展的嘛。
试都不试怎么就知道结果呢?黄师傅嗤之以鼻。
你什么意思?真打算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你搞清楚好不好?明明是已经跳下去了嘛。
……
反正就剩最后一年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毕业走人,就当从来不认识。
看着苏微低头沉吟,某牙婆展开三寸长舌继续游说,那个人挺可靠的,就算不行也绝对不会给你难堪,相信我,没错的!
另类媒婆把一出《拉郎配》演得是活灵活现。可怜苏某人早已失了方寸,稀里糊涂成了黄氏地下婚介所的第一单生意。
要不然,试一试?

只是这决心哪有那么容易下的,就算下了决心,又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机会的。好在毕业生的功课清闲,苏微只好继续施展追魂大法。
于是乎,四楼厕所又开始闹鬼。

一年没注意,排球场上又多了许多新面孔,那个人的状态似乎不及从前,主力地位岌岌可危。董存瑞另有新欢,陈东再也不是董教练的掌门弟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董大炮的火暴脾气难以收拾,排球场上的精彩风景线涛声依旧。
苏微苦笑着摇头,还是发不好球吗?
傻大个仍是老老实实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认认真真打球训练,认认真真上课自习,认认真真挨教练的骂,只是不再往四楼的窗户上看,不再喊那一声让苏微心碎的长腔吊板。
笑渐不闻声渐杳,多情却被无情恼。

周末的下午,排球队的训练提前结束,陈东擦着汗往宿舍走,班上一帮女同学拦住了他。
陈东,晚上一起去吃饭啊,刘燕燕过生日。
众女生个个花枝招展,寿星妹妹夹在中间,含羞带怯,暗送秋波。
傻大个莫名地红了脸,好啊,怎么不早说呢?我没准备礼物啊。
哎呀,不要客气了你人到了就行!众女子嘻嘻哈哈风流云散。
如果,只是如果,陈东此刻稍息立正向后转,向前十步走,向右看齐……就会看见一只笨鸟跌跌撞撞扑趴逃窜,羞愤而去……
早起的笨鸟有虫吃,苏微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再不动手,只怕傻大个就要被那个叫什么燕燕的鸟叼走了!

生日宴会开展得和平友好宾主尽欢,不知不觉华灯初上,陈东进了8号楼。
8号楼到晚上只开放两层楼供学生自习,男生厕所在二、四层,很少有学生会爬到四楼上厕所,再加上那个闹鬼的传说,使得四层的厕所在理论上和陈东是绝对绝缘的。
说来也巧,这一天二楼厕所的生意特别的好,陈东排了半天队,终于还是上了四楼。
苏微不及多想,抓起一本书便跟了上去。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的居然是英语字典。顾不得许多,跟着那个人走进去,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匆匆地把书放在洗手台上便溜了出来。
想象着那个人一定会追出来喊:“同学,你的东西忘拿了。”苏微浮想联翩,脚步放慢,越来越慢,慢得几乎是太空踏步。
等了几乎有一个世纪,苏微终于忍不住了,刚要溜回去看看,却见陈东空着两手匆匆走出来,根本没注意旁边还站了个人,径直下了楼。
只留下一只笨鸟,目瞪口呆,变了木鸡。

回到宿舍,一眼看见了那本《论持久战》,终于斗志激昂,越挫越勇,下定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其实是破罐子破摔,苏某人撕破了脸皮豁出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6: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机会这东西说来真是个怪东西,你找它的时候,它跟你捉迷藏;一个不留神,它却接二连三地送上门。
第二天晚上,苏微发现陈东又进了8号楼。
开始苏微也没在意,忽然发现二楼厕所又是一堆人在排队,不禁大喜过望飞上四楼守厕待兔。
果然,只一会儿,苏微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临近,赶紧躲了起来,打算制造一场人为巧遇。
陈东显然是被洗手台上那本英语字典吓到了,自言自语来了一句:“不会吧?这小子昨天到现在还没走?见鬼!”
苏微忍不住喷饭,果然是个傻大个!
听见那家伙小心翼翼一一打开隔间,苏微叹口气,走了出来。
结果是把俩人都吓了一跳!
傻大个一声惊叫,转身就要跑,声音凄厉得厕所玻璃都打颤。
苏微被傻大个的惊叫声吓得差点心肌梗塞,倒吸一口凉气,跟着也是一声尖叫。
陈东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胸口直喘气,是你啊?
苏微没好气地抱怨:“你叫什么叫!吓了我一跳。”其实本来是打算好好说话的,谁知道一开口就变得这么冲,苏微后悔不及。
陈东显得手足无措,显然是知道自己失态了有点尴尬,愣了一下忽然指着苏微背后的窗子喊:“鬼啊——”
这表情这动作苏微太熟悉了!分明就是一年前那个以此来取乐女生的招牌吊板!一下子勾起苏微的伤心事,恼羞成怒奋力反击。
苏微一下子跳到了傻大个的背后,双手紧拉住陈东的领子:“在哪里?在哪里?”
“喂……你松开手行不行?我快被你勒死了!”
苏微松开了陈东的领子,却直接抱住了陈东的胳膊:“你别吓我,我……”另一只手却偷偷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傻大个还在装模作样:“你拉我胳臂干吗?你洗手了吗?脏死了!”
然后一回头,天,这才发现苏微居然晕过去了!
苏微偷偷地乐,任由陈东把自己抱在洗手台上,傻大个身上的烟草味道让苏微皱起了眉头,什么牌子的老烟枪啊?这么呛!
一阵凉水泼过来。冻得苏微直哆嗦,脸色发白,嘴唇变紫,怎么看都像个鬼!
陈东开始害怕了。一抬头,看见镜子,镜子里的窗户上,有两个人正抱在一起!
傻大个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赶紧回头,才发现,不过是自己和苏微映在窗户玻璃上的影子罢了。可是还是害怕,陈东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喂!你醒醒,别害怕,我吓唬你的,对不起,你快醒过来……你他妈的快点醒醒啊!”
苏微忽然睁开了眼睛,迅速挣脱了陈东的手:“吓着了?笨蛋!”
陈东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装的?怎么装得这么像啊?”
苏微得意地笑了起来:“哈!我有低血压,只要按住胸口,脸色就会煞白,不知道吓住过多少人呢!”大仇得报,苏微心里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眼见得陈东面色铁青转身进去,苏微方才悔悟,自己居然弄巧成拙,这下惨了。
一瞬间什么滋味都有,心痛,绝望,再加上刚才游戏过火导致大脑缺氧,一阵晕眩,勉强撑住洗手台,半天才缓过劲来。
陈东从里面出来,看见苏微还没走,正觉奇怪,苏微已经打起精神最后一搏:“生气拉?不至于吧?你不也吓了我一把吗?扯平吧。”
暗自打了个赌,只要陈东稍一摇头,自己立刻转身走人,从此再不痴心妄想。
傻大个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跟着苏微走了出来。
“你是广播站的那个苏微吧,早就在听你的广播,今天才对上号。”刚出厕所,傻大个立刻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的绝对主力。
好可爱的家伙,原来傻大个怕鬼啊。
有了这个发现,苏微轻松了不少,唉,就算是交个朋友也好啊,这个人,会是个不错的朋友呢,连黄建峰也这么说过的。
“我知道你是陈东,常看你打球呢。”
“是吗?我打得不好,见笑了。”傻大个显然很得意。
“是不好,你发球总出界。”哼哼,你得意个什么劲啊?刚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我苏某人最见不得这个了。
一时又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特别的。可惜苏某人总是舌头比脑子转得快。
一句话噎得陈东脸红脖子粗,半天方尴尬地自打圆场:“哈哈,一般实力强的主攻都有这毛病,郎平的发球就很臭。”
无奈有个人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不错,我感觉你已经把郎平的缺点学得炉火纯青了。”
可怜傻大个嘴拙舌笨不是苏微的对手,只好转移话题:“这几天怎么没听你播那马屁新闻呢?”
苏微眉头一皱:“我退出广播站了,功课太忙。”
“真是可惜,我就靠听那东西减肥呢,每次一听就吃不下饭。”陈东说得很恶毒。
“我也是,每次播完都吐。”苏微颇有大将风度地付诸一笑,让陈东的话锋落了个空。傻大个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偃旗息鼓甘拜下风。
眼看下了三层楼要到教室了,陈东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昨天晚上上厕所怎么那么磨蹭?我担心你害怕,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出来。”
天知道是谁在害怕。
“恩……我早就走了啊。”苏微难得地红了脸。
“那怎么你的字典一直都摆在洗手台上?”
一句话换来一声惊呼:“糟糕!我又忘了把那本字典拿下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7: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人不常见面,可是彼此却感觉越来越熟悉,每天陈东在操场上练球的时候,苏微就站在四层的窗口看着。给他加油,也给他闹场。陈东还是老老实实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认认真真打球训练,认认真真上课自习,认认真真挨教练的骂,然后,快乐地向四楼递上一个鬼脸,听上面扔下来一声笑骂:“臭球!”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呢?可惜傻大个一直没想明白。那个新生排球赛上的外行解说员,早被神经粗得可以当安全绳的傻大个忘在脑后了。
苏微开始忙着毕业设计的课题,该死的学生会主席坚持要苏微站好最后一班岗,死活不同意他辞去广播站的工作,经过讨价还价,苏微终于得以卸掉了站长的帽子,不再播发那令人作呕的马屁新闻。
又恢复了以前快乐的日子,教室、厕所、广播站,三点成一线,苏微穿梭自如不亦乐乎。陈东很少到8号楼上自习,苏微偷偷把在四层厕所看球当成两人心照不宣的约会——虽然傻大个也许压根就没想到那一层。
人是最不知道满足的动物,苏微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眼看着一天天时光流逝,该说的没来得及说该做的没来得及做,苏微着急上火,牙疼脸肿。
通常在这个时候,就该有个配角上场了,或是媒婆,或是红娘,或者干脆就是见不得许大官人的小青姑娘。黄建峰什么也不是,没办法时刻守在苏微跟前听候调遣,只能在电话里出些馊主意。
你干脆就跟他直说了吧,省得麻烦。峰子说得轻轻巧巧,苏微听得心急火燎。
这还了得?我还要命不要?
脸都不要了要命干什么?
也是。苏微病急乱投医,听了某江湖郎中的歪理,准备跟傻大个拼命。

拼命当然需要勇气,苏微的心理建设一口气做了快两个月:如果,傻大个这么做……如果,傻大个那么做……总之,把一切的可能性都设计到了,反复论证仔细推敲,争取来个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成功,便成仁!傻大个敢反抗,就来个倒打一耙,死不认帐,假装无辜,顽抗到底!总而言之,我被搞臭了,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可怜!傻大个你招谁惹谁不好?偏偏遇上了这么个冤家!

周五,校队比赛,对方是上次联赛的冠军,打得很艰苦,还是输了。苏微在四层看完了比赛,看见陈东那么全力以赴那么认真地拼命,即使到了最后也不肯放弃,想起峰子曾经问过自己爱他什么?不知道……
记得当初在四层看傻大个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句无心的话耿耿于怀,为什么会紧咬着这个傻大个不放,直到……那一次,陈东在比赛的时候被对方队员冲撞,头破血流却咬着牙撑下来取得了胜利,赛后还主动拍了拍对方球员的肩膀。苏微忽然发现自己心如刀割,不只是为了陈东的伤口,更因为……这一次陷下去,只怕再也爬不上来了。
可恶,他为什么要那么宽容!宽容得什么都不经意,却在不经意之间把什么都赢了去!
看见陈东输球后笑着祝贺对手的胜利,苏微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赛场边损人的那一幕……还是忍不住要笑,全世界都知道苏微针对的是他,只有当事人傻傻的蒙在鼓里。
傻不楞蹬的……傻大个。
看见陈东进了8号楼,放下书包上了四层,苏微开始偷偷地乐:二层厕所正空着,你上四层去干什么?
坐在陈东的桌子前,翻开陈东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一笔一划工整得像在板书。翻到最后一页,苏微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傻大个的笔记上端端正正写着几句话:
苏微有一本英语字典。
苏微有英语字典。
苏微有字典。
苏微有
苏微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后面还抄着一首诗,是苏微曾经在节目里大力推荐过的: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苏微阖上笔记本,悄悄搓了搓自己的脸,有点烫。
“你小子?干吗挤我的位置啊?”,跌跌撞撞冲过来一个人,是他。
苏微眨眨大眼睛:“我想上厕所,你陪我去吧。”
“少来!我刚从那回来,才懒得再跑一趟呢。” 陈东嘴上回绝,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苏微耸耸肩,站起来要走,陈东赶紧跟了上来。
上了四楼,苏微回过头:“你不是不来吗?干吗跟着我?”
“我高兴!我要装鬼吓得你尿在裤子上。”
“呸!还不定谁尿裤子呢。”苏微走了进去。
陈东哼着小曲,坐在楼梯上,开始抽烟。
一只烟抽完,苏微还没有出来,傻大个起了疑心,站起来找人。
推开厕所的门,陈东开始喊:“苏微,好了没有?怎么这么半天啊?苏微,苏微,苏……唔……”
一只手捂住了陈东的嘴,接着贴上来的是苏微的唇,凉凉的,又很热,陈东的脑袋嗡地就大了……
暑假里黄建峰塞给苏微的黄色小说此时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由此及彼,由前及后,三下五除二攻城掠地,连苏微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顺利。
傻大个先是迷茫,后是紧张,然后是兴奋,最后是糊涂,迷迷糊糊便做了俘虏,后来居上,无师自通,反守为攻,直捣黄龙,把苏微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悔都来不及。

霎时间雨停风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苏微挂在傻大个的肩上偷偷地乐,全身都痛,可是很快乐,快乐得想唱歌。
傻大个终于清醒过来,呆了半晌,冒出了一句“对不起”。
苏微盯着两个人映在窗户上的影子,轻轻笑着,回了一句“没关系”。
没关系,因为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可是,我不告诉你。
傻大个不再说话,扶着苏微下了楼。

夜已经深了,校园里没什么人,好在毕业生宿舍关闭的时间要晚一点,否则,苏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翻窗户。
傻大个一直不说话,连告别的话也没留下,苏微盯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心头忽然就酸酸的,酸得整个人都呆掉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7:58 | 显示全部楼层
10
陈东再没来过八号楼。
不光是这样,以八号楼为半径的五十米的范围内,几乎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除了在操场上练球的时候。
即使是在练球的时候,傻大个也绝对不再往上瞟一眼。
苏微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陈东是在躲着自己。
不甘心啊,苏微设想过无数的结局,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苏微开始拼了命的追围堵截。
为什么?!
其实,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傻大个不说话。
你说啊,为什么!
求你……不!我不求你!不能把最后一点点的自尊也输掉!
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
傻大个低着头,慢慢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

是因为……我是男的吗?
半晌,傻大个低低地说,如果,你是女孩子……
可我根本就是男的!你早就知道!
对不起……
你只会说这一句吗!
……

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
……
求你,求你说话啊,你说啊,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你说出来,我再不问了。
终于,还是求了你,最后一点点的自尊……也被我撕破了。
……
你说啊?如果没有,我马上就走,再不纠缠你。
……
你他妈的快说啊!
我……我不是同性恋……
苏微扬起了手,傻大个不躲不避,抬起脸等着挨巴掌。
手在半空中重重落下,硬生生拐了个弯,苏微,平生第一次打人,一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抽在苏微自己的脸上!
一巴掌,砸碎了所有的梦想。

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苏微把自己关进了四楼的厕所里,就那么坐在地上,哈哈地笑,笑得弯了腰,还是忍不住要笑。哈哈,你这个笨蛋,笨蛋啊!
砰!苏微砸碎了那片倒霉的镜子。
明知道不可能的,明知道的啊,却偏偏不甘心,偏偏不死心,偏偏傻得一定要撞了南墙才肯回头!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在这所学校臭名远扬混不下去,大不了和他行同陌路,就当谁也不认识谁。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明明是可以快乐的结果,却那么狠地伤了心!
老天爷!你站出来!我哪里做错了!你说!
你说啊,我改,我真的会改,只求你,别这么伤害我,我求你!
原就不该抱希望的,不该以为自己也可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笨啊,你这个笨蛋啊。

镜子的碎片反射着冷冷的光。

校医给学校打了个报告,建议学校对所有教室和附属设施的玻璃和镜子进行一次检修,前两天,八号楼的厕所因为日久失修,镜子砸下来割破了一名学生的手,差点造成肌腱断裂。

苏微学会了打麻将。
D城人人都会打麻将,这里的孩子别的字也许会不认识,但‘中、发、白’绝对是清清楚楚。
苏微跟着老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学会了。然后,用了半个小时,赢光了老乡的钱。又用了三个小时,把赢来的钱再输了出去。
输赢,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同学打断了苏微的乐趣:“你的电话。”
是黄建峰。
苏微拿起话筒,只说了一个字:“滚!”
转过头来招呼老乡继续,不把损失夺回来誓不罢休。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8:29 | 显示全部楼层
11
黄建峰一天一个电话。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怎么,没出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神经过敏了,我好得很,好得不得了,从来没这么好过!
一句话便把峰子特快专递到了苏微身边。

黄建峰一声长叹,我错看了那个王八蛋!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不量力。苏微笑得如沐春风。
黄建峰这次是真的没了办法,苏微跟没事一样,峰子想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微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一次,不许你去找他,别把我的脸丢尽了!
一句话断了所有的后路。
愿赌服输。

送走了朋友,苏微继续打麻将。
手气好得可怕,老乡们送了苏微一个绰号“大侠苏一刀”,刀刀见血,见血封喉。
连做梦都会笑醒呢。
只是每次笑醒便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轻抚手腕的伤口,笑得喘不过气来,什么都好笑,那个校医,那个峰子,那个输钱的老乡……那个自不量力以为自己很坚强的笨蛋。
睡不着的时候,也不敢胡思乱想,便把白天打过的牌一张一张地回忆一遍,清晰得像过电影,在和第十二圈牌的时候,准时起床。
居然,连低血压也不药而愈了,根本不用担心起不来。

风水轮流转,苏微的手气由红转黑,一黑到底,险些输掉了身家性命,终于痛定思痛悬崖勒马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这下子更觉寂寞。
苏微去了三色公园。

三色公园其实没名字,圈子里的人这么叫它,男色,女色,中间色。
这里入夜以后热闹非凡,寂寞的人在这里寻找快乐……和堕落。
苏微坐在角落里,面沉如水,紧锁的眉头下一双愤世嫉俗的眼,似乎对一切都恨之入骨的模样,让人一下联想到某仇视社会报复社会的公安部A级通缉犯,搞得一干人等纷纷作鸟兽散,剩下几个胆大的也不敢往这个方向瞟一眼。
苏微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理他,他打定了主意要跟第一个来和他搭讪的人走,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可是害怕总比寂寞好,总比绝望好。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一点一点向外渗透出来的寂寞与绝望啊。

直到第三个晚上,一个男人走过来对苏微说:“回去吧,你还太年轻,别糟蹋了自己。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不容易。”
忽然就那么心一疼,一下子泪如泉涌,这么多日子以来的委屈和愤怒全部爆发出来,哭得附近的警察全部紧急待命,以为发生了凶杀案。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苏微在节目里一首接一首地放着流行歌曲。
李克勤的《风雨夜归人》,一首粤语歌,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我恨你!永远恨你!破灭了,和你终身相守的希翼!
听得苏微自己也哈哈地乐。
学生会主席愁眉苦脸地过来提意见:“苏微,能不能把那首歌换掉啊?咱们学校那四大名捕联名跟校长告状,说是大家伙天天对着他们唱什么‘我恨你!永远恨你!’……”
四大名捕指的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几个难对付的老师,每年考试都要抓一大把不及格的。
苏微显得很无辜:“是吗?怪不得这只歌点播率这么高呢,我还纳闷呢,一点也不好听。”
一句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苏微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政治天赋。
苏微撤下了那支歌,校园里却仍然传唱着关于四大名捕斗苏微的美丽传说,仍然是一堆人不及格,一堆人斗志昂扬地高唱‘我永远恨你!’……
爱之深,恨之切,四大名捕兢兢业业,高举严打大旗,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苏微隔岸观火,笑论风云,毕业班,真好!
那个傻大个……算了,不想他!

广播站唱响离别之歌,眼看着过完年就该放假,放完假就该实习,实习完就该毕业了。学生会的换届工作基本告一段落,苏微也终于清闲下来了。
新年舞会上,苏微和陈东打了个照面,傻大个显得更傻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苏微像对陌生人一样笑着打了个招呼,什么也没说。
苏微开始联系工作的事情,学校提供的几个单位都不太理想,苏微想回家乡找个满意的职业。黄建峰帮他联系了几个地方,要苏微趁元旦节回去一趟。
正收拾行李,陈东敲开了苏微的门:“苏微,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
傻大个看看宿舍里的其他人,红着脸,吭哧了半天,苏微一耸肩,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来。
苏微径直走到了操场边的篮球架下,一屁股坐下来,没看陈东一眼。
操场上没什么人,对面就是八号楼,苏微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8号楼了。
“说吧,什么事?”
陈东涨红了脸,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苏微有点不耐烦。
“你不说我走了啊。”苏微站起来掸掸裤子。
“别!你别走!苏微,我……我知道你恨我……”陈东急得一把拉住苏微的胳膊。
苏微不置可否,冷冷地盯着陈东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傻大个犹豫着撒了手。
苏微一声冷笑,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伤了你的心。
你是来道歉的?不必了。
不是!我,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等我一年?
等你?等你干什么?苏微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种台词好象只在小说里读过。
等我,等我明年毕业,我跟你去D城。
好啊,我等你。苏微笑得很轻松。
陈东一愣,显然没想到苏微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苏微答得玩世不恭。
傻大个张口结舌答不上腔。
没别的事了吧?我走了。苏微转身离开了操场,没再回头看一眼。

冬季的风冷得刺骨,苏微紧紧衣服,一溜小跑回了宿舍。
    远远的,唱诗班传来悠扬的歌声,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9:12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峰子帮苏微找了个电台的工作,机会很好,可是电台的领导不满意苏微的嗓音。
你听过方桥的播音吗?我们要的是那样的,声音浑厚,有感染力,小伙子,你的声音太脆了。大腹便便的台长官架十足。
方桥?就是那个每天下午五点在收音机里拉皮条的煽情酸主持?不好意思,我宁可一头撞死!苏微背起背包扭身便走,把大肚子台长气得血压严重超标。
峰子跟着苏微跑出来,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哥们儿啊,你这张嘴啊……
等峰子好不容易笑完了,两人进了路边的快餐店。
还有别的单位吗?你帮我看看。
黄建峰摇头苦笑,你刚才一句话得罪了全D城最出名的电台主播,哪家电台还敢要你?
不干播音也行啊,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苏微说得理直气壮。
黄建峰气得无话可说,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可乐,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交上你这个朋友!
不是你上辈子作孽,是我,我这辈子作了孽。苏微按住峰子的杯子,哥们儿,欠你的,一辈子怕也还不完了。
峰子的眼睛红了。

实习,设计,论文,毕业。几乎是一夜之间,苏微离开了校园,成了社会新鲜人。
在一家小报社当了文秘,很清闲的一个工作。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苏妈妈跟苏微商量,想把家里的这套房子卖了。这房子是苏微的父亲留下来的,当年苏爸爸因公殉职,在单位房改的时候,按烈属的优待政策,苏妈妈以很便宜的价格买了下来。
你姐姐他们单位开始实行房改了,需要好几万块钱,他们两口子挣钱不多,负担也重,实在拿不出来……你姐说了,这钱就算向你借的,等缓过劲来一定还给你!   
怎么是向我借的?这房子又不是我的。
这房子,本来是打算留着给你娶媳妇的……苏妈妈说得很困难,言语里是深深的歉意。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苏微抱住妈妈的肩,妈,我们单位有宿舍,您别担心,告诉我姐姐,这房子不是我的,她要还钱的话,就还给您好了。
苏微搬进了单位宿舍。
这下子更自由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踩着钟点进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皱着眉头叹着气:现在的大学生啊,哪像我们那时候,每天早早就到了办公室,打开水,擦地板,整理文件,勤快着呢。
苏微当没听见。
其实,苏微还算是兢兢业业,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常常是一过中午便没了人影。
闲暇无事的时候,苏微拿出了旧日的课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只是,看不了两页,便看不下去了。对面办公室有个喜欢提携后进的老新闻工作者,看不得大好青年庸庸碌碌辜负青春年华,鼓励小同志要努力学习业务知识,开拓视野,为新闻事业贡献力量。苏微倒也听话,拿起纸笔跟着前辈后面拾牙慧,不长时间便有豆腐块登出来,渐渐地竟能独当一面了。
办公室主任又不满意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安心本职工作,总觉得不满意,这山望着那山高……
主任,‘闭’字怎么写来着?苏微不紧不慢打断了主任的唠叨。
闭?哪个闭?主任没反应过来。
闭嘴的闭!枪毙的毙!原形毕露的毕!
啊?这三个‘闭’好象不是一回事吧?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吗?我还以为都差不多呢,反正都没什么好下场!苏微端起茶杯出了门,留下一片窃笑声。

忽然接到了陈东的电话。
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照例只剩下苏微留守。快入冬了,天很冷,苏微打开了空调,沏一壶热气腾腾的碧螺春,坐在电脑跟前,向扫雷英雄榜150秒记录发动猛烈攻击。
电话铃就响在第一次冲锋号角之后。
苏微按了免提,啜一口碧螺春,等着对方说话。
“喂,你好,请问苏微在吗?”熟悉的东北腔,不是傻大个是谁!
苏微一口喷掉了嘴里的茶!该死,舌头烫了个泡。
陈东不明所以,还在那边‘喂’个不停,苏微怒冲冲抓起了话筒。
干什么!
吓了傻大个一跳,苏微?
有话快说!苏微不耐烦地按下鼠标,开始第二次冲锋。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怎么找到我的电话的?
我,我问了你的同学,费了不少时间,不然我早就找到你了。
班上知道苏微地址的寥寥无几,连同寝室的室友也不知道的电话号码,居然被这个傻大个打听出来了,这小子是克格勃吗?
苏微放缓了口气,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苏微不耐烦地继续扫雷。
是这样的……三总司分处到咱们学校要人,已经和我达成了初步意向,可是我的材料都寄出去快一个月了也没消息,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三总司和苏微单位是一个系统的,待遇好,每年都挤得头破血流。
你?要来三总司?苏微的口气有点酸,这家伙怎么什么便宜都占足了?
是啊,我说了要跟你来D城的。陈东的声音有点模糊。
苏微沉默了半晌,手倒没闲着,利索地按着鼠标,眼看胜利在望却一个不小心误中暗算全军覆没,该死的!
对不起,我现在忙得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你自己再打听一下吧。
哦,那……麻烦你了。傻大个显然很失望,半天都没挂电话。
再见!苏微阖上话筒,继续打游戏。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1:59: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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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年关将至,单位早早地放了假。
苏微的懒觉破了记录,不到十二点不起床。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没法不迟,D城冬天几乎就看不到太阳。
打开房门,苏微的懒腰刚伸出去一半就硬生生地打住了,傻大个就站在跟前,一脸羞涩的笑。
苏微揉了揉眼睛,没错,不是做梦,是陈东,活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了,门卫说你大概还没起床,我就没敢叫门。
毕业了?
还没有,这次过来面试的。
通过了?
通过了。
恭喜啊。
能不能……进去说?好冷。
再冷也没东北冷吧?
东北有暖气啊,而且没这边这么潮。
苏微想了想,咱们去我办公室聊吧,有空调。
别介啊,没必要,进屋就行。
屋里太乱,而且……我不太习惯让外人进来。苏微说得很直接,傻大个的脸色发白,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
那……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也就是顺便来看看,你……我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认识路。陈东没回头。
苏微关上门睡起了回笼觉。

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摸着肚子出门找吃的,被门卫老头叫住了。
小伙子,上午你同学来找过你。
知道,谢谢啊。
那孩子一大早就来了,在外边冻得够戗,我叫他去敲门,他还不干,说你身体不好,起得太早受不了。
是吗?
他找你什么事啊?等了那么大半天,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没什么事。苏微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出了门。
街上没什么人,大多的铺子都关了门,眼看着要过年了,反而更显冷清。苏微找了间小酒馆,要了一瓶啤酒几个小菜,一直坐到了晚上。
真的很冷,冷得一颗心也被冻出了裂缝。风,吹迷了眼。
第二天一早,苏微上了火车去了姐姐家。

姐姐的房子装修得挺漂亮,上小学的外甥正是调皮的时候,天天缠着这个不常露面的舅舅,把苏微搞的不胜其烦。吃饭时,苏妈妈问起来:黄建峰怎么没跟你一块过来?
他回老家了。苏微夹了一筷子肚条给妈妈的碗里。
听说他有女朋友了?
是啊,长得还不错。苏微淡淡地回答,然后,在苏妈妈叹第一声气之后赶紧放下碗筷躲进房间,却还是没逃过老妈的追剿:你什么时候也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啊?
快了,哪天真带回来吓您一跳。苏微悄悄地说。

年节刚过,苏微就提前回了单位,一个人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吓了办公室主任一跳。没两天,苏微就被正式调到了对面去,从此成了一名光荣的狗仔队员。
工作开始忙了起来,每天在几个兄弟单位之间来回跑,搞些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倒也玩得有滋有味。三总司更是常来常往,连分处处长得了孙子没请假的事情也被他生拉活扯拽上了光荣榜,不几天就和分处上下打成了一片。
某一天,苏微在分处人事办看到了陈东的材料,被随手堆在一堆过期文件里。
人事办主任解释说陈东的情况还可以,但学校没其他人牌子硬,又是外省的,所以……
他是我学弟,出了名的老实人,人品不错,成绩好,光奖状就有一大堆,你们可别欺负老实人啊。苏微皮笑肉不笑。
一句话的事情,就这么顺顺当当了结了。有时候,一万张奖状也抵不上熟人一句话,这世界就是这么个道理。
苏微看着人事办主任在同意接收函上盖了章,破天荒地揽了档闲事,我跑一趟吧,正好顺路。
自己掏钱寄了特快专递。路边的冷饮店在放着怪腔怪调的流行歌曲: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叫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陈东又打来了电话。
三总司同意接收我了。
是吗?
苏微,你……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来?
关我什么事?
我……我给你写了封信,你要是收到了,请给我回个电话。
喂!喂?该死的,敢挂我电话!

大爷,咱这儿的报纸每天都几点来啊?
今天的报纸不是来过了吗?
那,信件包裹什么的都几点来啊?
信件都是和报纸一块来的啊,你已经都翻过好几遍了啊。
是吗?不是下午也有送报纸的吗?
那是晚报,单独送的。
哦,那什么,谢谢您啊。
没事,等女朋友的信是吧?我保证一来就通知你。
……
苏微落荒而逃。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14
苏微:
你好!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你嘴都特别笨,想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以,给你写封信吧,大概能说得清楚一点。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才会对我不冷不热的,对不起!是我伤了你的心。你在广播里放的那只歌,让我知道,你大概是怎么也不会原谅我了。
那一天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回答你,没胆子透了。
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你的声音就开始了,只是当时我不知道。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躲开你,也许是我潜意识里知道不可以离你太近,明明我们有很多机会可以结识的,像那次我的脚崴了,在医院碰到你……那个人是你吧?当时我没注意,后来才想起来那是你的声音,一直没机会当面谢谢你。
和你成为朋友是我最快乐的事情,那个时候我打球的状态不如从前了,心里一直闷得慌。你在八号楼看我打球的时候,我总能发挥得特别好。
这一年多来我想过很多,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多久。每次想到你在恨我,我都很难受。你的那个朋友骂我是懦夫,他说得对,我是欠揍。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当时那件事情给我的冲击太大,明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却笨得什么都没有了才后悔。
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就把这封信退回来行吗?
如果,你还愿意……能不能打个电话给我,号码是12345678。
                          
没有落款,干巴巴的一封信,苏微看了一整天。

给黄建峰打了电话,你去找过陈东?
没有啊。峰子的口气一听就不对头。
瞎说。
啊……其实,是碰巧碰上的拉。
碰巧?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骂他了?
也没骂什么脏话,就是说了他几句。
说什么了?
啊……记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说他不是东西敢做不敢当什么的,还说,错过了这一次,他会后悔一辈子!
何必呢?
他来找你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后悔。
苏微挂了电话。

在陈东的信上写了一句话:“我原谅你了。”然后,去了邮局,把信退了回去。

连苏微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是爱他的,明明忘不了,明明是真的原谅他了,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不肯再去接受这样的一份感情?是受伤太深了吗?应该不是的啊,伤口早就愈合了,偶尔有些痛有些痒,但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
三瓶啤酒下肚,苏微终于有了醉意,抱着脑袋看月亮,忽然就想起了一年以前的那个公园,一个男人对他说:“回去吧,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不容易。”
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张信哲在唱,既然爱了就不后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
再多的苦,让我自己来背,不忍心,不舍得,让你和我一起受苦。

身体越来越糟糕了,总是要靠着酒精的麻痹才能睡得着,午夜时蓦然惊醒,一脸的泪。
好象,自从认识了他,眼泪就没断过。
黄建峰说的没错,错过了这一次,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苏微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退回了那封信,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几次拿起了电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记住那个号码。
那个号码,是多少来着?
苏微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回学校看看,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也许,他已经去实习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苏微正在打电话联系火车票,旅游高峰期,车票紧张。
门没锁,傻大个站在门口听着苏微打电话。
你要回学校?是去找我吗?
苏微当即变了木乃伊。
好半天,硬硬地转过身子,忽然像上了发条似的一下子就跳到了陈东面前。
你来了?你来干什么?来实习还是来看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理我了……一连窜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把陈东都砸蒙了。
我……
别说!你听我说!你这一次别想再逃了!既然来了就不许再朝三暮四的!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你!你听到没有?我跟你同归于尽!
你声音小点!傻大个吓得东张西望。
苏微一把把陈东扯进门里落了锁。

野兽一般的拥抱和撕咬,地狱一般的疼痛和喘息,天堂一般的快乐和呻吟……痴迷的眼神、狂乱的动作,燃烧着两具年轻的身体,激情冲破了极限,火山爆发一般,炽热的岩浆包围了两个孤独的世界。
还是疼,疼得想哭,如果说上一次自己还是快乐的,这一次却是五味杂陈,酸、苦、辣,全部冲破包围圈,撕开了层层的防护,把一颗心挤压得变了形。
陈东轻声地叹息,湿漉漉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心被那声低得几不可闻的叹息悬到了半空,苏微忽然意识到,自己压根就没给过陈东说话的机会。
    我……是不是弄错了?
   什么错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
  你没收到我退回去的那封信?
  收到了。
  那你怎么……
  我说过,要跟你来D城的。
   你不怕我不理你?
怕啊。
那你还敢来?
陈东不回答,双手一收,把苏微紧紧抱在怀里,半天,低低地说,我不是做梦吧?你变得好快。
苏微狠狠咬住了陈东的胳膊。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2: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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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看看表,还有点时间。
陈东还在睡,轻轻打着呼噜,一声,两声,苏微边数边笑。
陈东胳膊上的那个牙印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整整齐齐的一个圈,苏微好奇地按了一下,陈东一颤,醒了过来,脸刷地就红了。
苏微的脸也红了,慌乱中随便捡了句话来说,你吃了没有?
废话,当然还没吃,苏微暗自骂自己,忽然想到这句话有点暧昧,一下子羞得头发都冒烟了。
傻大个愣愣地回答,还没啊,你早上都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我一般都不吃早饭的。
那怎么行?身体会受不了的,你再躺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苏微钻进了被窝里。

陈东打来了豆浆和油条,南北通行的中式早餐。
你该实习了吧?
是啊,就在三总司。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想提前过来熟悉业务,他们就同意了。
多长时间呢?
一个月。然后回去答辩,答辩通过就可以毕业了。
苏微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啃油条。
陈东偷偷地抬眼看苏微,你真的不生我气了?
你,上次回去的时候,冻着没有?
没有啊,我身体挺好的。
真的?那就好。我……那么说你,你生气了吧?
说我?说我什么了?
说你是外人啊。
陈东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别说,你这屋子真是够乱的。
滚!

苏微今天破天荒地早退了。
下午上班没多久,苏微就溜回了宿舍,敲门的时候,心跳得脑袋发涨,总觉得陈东已经离开了。
还好,没有,陈东还在,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怎么回来了?不上班了?
不是,我想起来一件事,要问问你。
什么事?
苏微吭哧了半天,下了决心,一字一句地问出来,你……不在乎我是男的了吗?
出了一身的汗,苏微低着头等着审判,不敢看陈东。
等了半天,傻大个从背后过来把苏微揽在怀里,低低地在苏微的耳边说,对不起。
苏微打了个哆嗦,这三个字,永远是碰不得的一道伤啊。
陈东在耳边继续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了,我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了。
……
过了很久,苏微轻轻地笑起来,还是你的肩膀哭起来比较舒服。
傻大个愣了一下,你还在谁肩膀上哭过?
哈!不告诉你!

一个月就是一辈子。
苏微像是世界末日前夜一般挥霍着快乐,拉着陈东跑遍了大街小巷。D城的小吃是全国最有名的,苏微拉着陈东一家一家地吃了个遍,直吃得傻大个长了一脸的青春豆。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看通宵电影,躲在最后排悄悄亲吻,然后,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被工作人员叫醒时,电影早放完了,陈东一脸的苦笑,俩人的钱包都没了。
还好,损失不多。
两个人饿着肚子走回去,边走边互相埋怨,嘻嘻哈哈地惊破了清晨的宁静。
陈东还在遗憾,可惜了钱包里那张照片,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照片?谁的?苏微心轻轻地跳,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哪张照片不慎流失?
麦当娜啊,原版的耶,我们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给我的。
你去死!

陈东开始写实习报告,苏微蹲在地上为他收拾行李。
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苏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几件衣服一会儿放进去一会儿拿出来,折腾了半天。
哎呀,别磨唧了,那几件衣服就不带了,反正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还是带上吧,万一……苏微住了嘴。
万一什么?就算忽然变天我也知道买衣服穿啊。
也是啊,我瞎操心个什么劲啊。苏微强笑着继续收拾。
对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租房子住?陈东头也不抬,就像在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那么简单。
好啊。苏微不在意地笑着,把一大包方便面放进去。
真的?陈东一下抬起头来,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
去租房子啊,三总司让我自己解决住房,你干脆和我一起租吧,你们这儿太不方便了。
租房子?
是啊,咱们总得有个家吧?
家?苏微像鹦鹉学舌,结结巴巴。
你……没想过?
想过什么?
没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吧。陈东低下头继续写。
苏微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来,结果老毛病又犯了,一阵眩晕,又摔了回去。
你干什么?陈东急忙冲过来把苏微扶到床上,脸都吓白了。
苏微一把拉住陈东的胳膊,你,你是说真的?
什么真的?
真的要和我一起住?
当然了,要不然我大老远的跑D城来干哈?傻大个的东北腔还是那么有特点。
真的啊……苏微轻轻叹息,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谁在乎天长地久还是曾经拥有呢?谁在乎?快乐就像高空的翻滚列车,上一秒可以是天堂,下一秒却是地狱。
你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你敢反悔我会和你拼命的,我豁出去了!
傻大个愣了一下,笑起来,你要不要把下辈子也加上?我没意见。
下辈子?不要,只要这辈子就好,下辈子我才不要这么苦。
忽然想到,原来傻大个也会说酸得肉麻的情话。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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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微从来不知道租房子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单位附近的房价高得吓死人,以苏微社会新鲜人的薪酬来讲根本负担不了,苏微不得不把眼光放到一环以外。算来算去算得头发都白了,最后在东二环边上找了一个二楼的一居室。
房子小了点,但格局还不错,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后面是一片荒地,很清静。租金也不贵,一百块,苏微交了三百块押金和三个月租金,口袋里就只剩下饭票了。
苏微硬着头皮给黄建峰打了个电话,峰子二话没说送过来一百块钱,进门看见苏微正收拾东西,一打听明白马上就炸了。
不行!你疯了?在单位住得好好的要搬出去!
谁来也不行!让他自己找房子去,你揽什么闲事啊!
谁?你说谁?陈东?那个傻大个?
……
黄建峰半天合不上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你们……你们和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峰子颓然地靠在门边,算了,你们爱谁谁吧。
苏微赶紧解释,我,我也是刚刚才……
别说了,越说越乱,峰子苦笑着挥了挥胳膊,天知道该祝福你还是该拦住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拉倒吧,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对不起?怎么那傻大个还没来,你倒先跟我客气上了?峰子冷笑着把钱摔在桌子上,转身出了门。
苏微追了出去,峰子,你别……你听我解释!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你妈解释吧!黄建峰头也不回跨上自行车出了大门。

应该在晚上九点五十分到达的火车,晚点。
苏微八点半就到了火车站,在出站口一直等到半夜三点。只知道火车晚点,却没人知道到底会晚多少,车站工作人员心安理得地在值班室睡大觉,‘铁老大’的威风可见一斑。
十三号车厢。火车刚进站,苏微就看见了陈东所在的十三号车厢,傻大个就站在最前面。车门刚一打开,陈东没等列车员抬起踏板就直接跳了下来,听见身后一声抱怨,笑着冲苏微吐了吐舌头。
苏微没说话,他已经困得不行了。
陈东哭笑不得,叫你别来你偏要来,这倒好,咱们到底是谁接谁啊?

第二天下午,苏微把陈东带到了东二环。
房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窗帘是黑白格的,素净而大方,床单也铺好了,床头柜上还摆了个闹钟。
单人床?陈东疑惑地看着苏微。
啊……房间太小,搁不下了。
把床头柜撤了不就行了。
苏微涨红了脸。
陈东打开衣柜,他留在苏微那里的衣服已经挂在里面了。
你……没打算搬过来,是不是?
不是,我……
其实,昨晚上我就猜到了,你宿舍里一样东西都没动。
陈东坐在单人床上,点燃一根烟,随手递给苏微一根。苏微下意识地接过去,直到陈东把点燃的打火机递过来才反应过来,我不抽烟。
不抽烟?不想,还是不会?
不会。
不会啊,不介意我抽吧?那就好。房租多少钱?我给你。
我……我不是那意思。
什么那意思?你放心,我有钱,刚发了奖学金。
苏微急得汗都出来了,陈东,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这个玩笑开得大了点,是不是?你根本没想过要过一辈子,是不是?不是不会,是根本不想!两个人玩玩就好,迟早有一天会各自分开,成家生子,是不是?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南方孩子怎么想的,总能把我骗得溜溜转!
苏微欲哭无泪,自己怎么会忽然间把最重视的两个人全给得罪了!

陈东,你听我说,我实在是没办法跟我妈妈解释。单位的宿舍方便,还免费,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你放心,我肯定会搬过来,但是单位宿舍还不能退,这样我妈问起来,我也能有话说。
那你的东西怎么不拿过来?别的不说,牙刷总该有一根吧,还有这床……
牙刷我还没来得及买,这床虽说是单人床,可我特意买了加宽的,应该挤得下。再说……房东有时候会过来……苏微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傻大个沉默了一会儿,摁熄了烟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
走?上哪儿?苏微一脸茫然。
给你买牙刷去啊,大孝子。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陈东报到的第一天就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单位安排他下基层。
去哪儿啊?苏微拿着工资条一笔一笔地核对,一个月三百不到的工资,怎么加都觉得差了点。
付县,听说离D城挺远的。
那么远!坐火车得两个多钟头呢,怎么今年三总司把你们支那么远?苏微觉得有点奇怪,其他人呢?
陈东没吭声。
这不明摆着欺负你没后台吗!不行,我找他们去!苏微跳起来。
别介!陈东赶紧拦住苏微,反正就三个月,不能刚报到就讲条件啊。
三个月?我这房子不是白租了?
没白租,我周末还回来呢,我打听过了,礼拜五晚上七点的火车回来,礼拜一早上四点半走,挺方便的。
也只有这样了,苏微悻悻作罢。

还不到两个月,苏微就吃不消了。
陈东实习期间只有基本工资,两个人一共才挣四百多块,光陈东来回跑的路费就花掉了一百多,再加上房租水电,剩点钱还不够俩人吃饭的。
陈东每个周末都回来,下火车已经将近十点了,公共汽车早停了,出租车又坐不起,苏微骑着自行车去接他,然后陈东再骑上车搭着苏微往回骑,苏微常常是坐在车后座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礼拜一凌晨三点半俩人再骑上车去车站,等陈东上了火车苏微再骑车去单位。休息得不好,再加上担心睡过头,搞得睡眠也糟糕,没几天就把苏微折腾得进了医院。
这下俩人终于懂了什么叫‘一贫如洗’,陈东把毕业奖学金全拿出来给苏微买了补品,好在基本医疗费可以报销,否则苏微连住院费都交不起。

黄建峰拎着一大瓶蜂蜜来看苏微,一进病房正好看见苏微举着输液瓶往厕所走,赶紧接过去扶住苏微。
怎么就你自己啊?那谁呢?峰子的口气酸溜溜的。
他……他上班去了。苏微红着脸小声说。
喝!把你折腾得住了院他拍拍屁股上班去了?黄建峰提高了声音。
你小点声!他现在是实习期间,没休假的。
算了,你怎么样?严重吗?
还是老毛病,没什么大事,明天就能出院了。
那好吧,明天我过来给你办手续。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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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子把苏微接到了自己家里。
峰子从小就习惯了独立生活,做得一手的好菜,每天四菜一汤,把苏微当重病号养着。
峰子,你别做那么多菜,我真吃不下了。
你吃不下我吃,我吃不下喂狗!峰子显然还在生苏微的气。
峰子,我知道,你是埋怨我没把那件事情告诉你……
告诉我有什么用?你就不想想你妈妈?你总不能瞒她一辈子吧?
苏微低下了头。
还有,那傻大个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问清楚了没有?他真的想清楚了?他就不怕别人戳脊梁骨?他家里那边怎么个情况?你们可倒好,跟小孩过家家似的往一块一搬就算过日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你以为就那么容易啊!
……
我问你,你会做饭吗?炒菜搁多少油多少盐?灯泡坏了怎么换?水管漏了怎么修?厕所堵了怎么通?别的不说,我问你,安全套到哪儿去买?你好意思进成人用品商店吗!黄建峰像连珠炮一样把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砸了过来。
砸得苏微晕头转向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好,我知道,你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懂这些事。那个陈东呢?他懂吗?我接触过不少东北爷们,比你还笨,筷子掉了都不知道捡起来!就你们这俩活宝凑一块,还过日子呢,要不了三个月就得闹分居!
苏微瞠目结舌,完全没了主意。
你给我听好,从今天起跟我学做菜,不毕业不许回家!黄建峰威风凛凛下了命令。
啊?
啊什么啊?洗碗去!

苏微打破了无数个盘子,黄建峰一开始还能忍受,但当苏微差点把手指头一块切成菜以后,峰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原来有名师也不见得就能出高徒。
朽木不可雕也!峰子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傻大个身上,也许这块死木头能成材。
陈东终于从付县回来了,人晒成了黑碳,还长了一身的痱子,怎么看都像黑非洲。把苏微吓了一跳,一个劲地打听,付县那地方是不是还没解放?
傻大个红着脸不敢说话,他已经被训得找不着北了。
两个人晕晕忽忽回了东二环,黄建峰同志的最高指示绕梁三日:苏微,你,每天按时吃药,不许没黑没白地想吃吃想睡睡!真是的,又不是什么大病,一个低血压你愣拖这么多年!陈东,你,别把你们东北爷们那一套带到俺们这噶哒来,苏微要是再进医院我跟你不客气!
傻大个一脸旧社会,苏微,这黄建峰是你什么人啊?管得太……
后面几个字被苏微瞪了回去。

说是这么说,陈东还真是听话,自觉自愿地承担了各种家务活动。苏微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地搭把手,却越帮越忙,傻大个不得不勒令苏微停业整顿。
这一整顿,就再没了重新开张的日子。
两个人开始认真考虑花销的问题,苏微从小就没什么经济头脑,一本流水帐连自己都糊涂。给陈东过生日搞个烛光晚餐,一口气花出去好几百,害得俩人吃了好几天的泡菜下饭。傻大个冲冠一怒,夺了苏微的权,苏微顺水推舟,把一切权力上缴,由得陈东去筹划吃穿用度。
那间小厨房从两个人搬进去以来就没发挥过作用。陈东算了一笔账,自己开伙的确合算得多,俩人本来挣的就少,更得精打细算,峰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陈东买来了油盐酱醋,在每个作料瓶上都标上了记号,没办法,两个人学了半天也拿不准味素和盐的区别,只好用个笨办法了。然后是菜谱,俩人研究来研究去还是不知所云。
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峰子?
你离开他活不了啊?不问他!
傻大个不知道,没有黄建峰,苏微也许还真就活不了。
  
峰子,‘油烧至六分熟’是什么意思?‘盐少许’是多少?还有,什么叫‘勾二流芡’?……
……
峰子?怎么不说话?
把你那本破菜谱给我扔了!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事事不离它。而今七字皆变更,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管怎么样,两个人的小日子算是热热火火过起来了,苏微总算学会了麻婆豆腐,陈东学会了麻婆豆腐以外的其他家务。

苏微开始觉得幸福就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生活有了规律,身体也开始好了起来,偶尔还是会做梦,醒来后总要不确定地摸摸身边的那个人,再沉沉睡去。
幸福就像是梦幻一样笼罩在四周,只要没人来打破这个梦幻,就可以一直不醒。

第一个惊破梦境的人是房东。
两个人刚刚习惯了在单位和东二环之间奔波,房东便通知苏微,他要涨房租。
一涨就是一百块,这下子是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
两个人开始找房子,苏微惊讶地发现,几个月工夫,D城的房价居然翻了一番。
细打听才听说,市政府开始急群众所急想群众所想,改造母亲河,大张旗鼓进行拆迁工程,搞得房源紧张,租金直线上扬。
陈东心疼得直抽凉气,群众可不可以不要母亲河,只要有间房子住?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求爹爹告奶奶总算摸到了一套平房,居然比原来还大了一点点,多出来一个小饭厅。卫生间是没了,上厕所得拐好几个弯,厨房是用石棉瓦搭建的违章建筑,没有天然气,得自己去抗煤气罐。房租还是一百块,房东说了,最多住到年底,这地方马上也要拆迁了。
不管怎么样先住下来再说吧,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临时落脚的地方。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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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子闹耗子。
闹得很厉害,每天晚上在房梁上开舞会。
苏微原以为傻大个除了怕鬼别的什么也不怕了,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陈东怕耗子。
苏微没敢笑话他,苏微自己也怕。
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耗子药用了有一缸,老鼠夹摆了十多个,结果是老鼠不见少,人倒被夹过好几回。
一生气干脆不管了,人与鼠和平共处,倒也相安无事。

新房子离俩人的单位都很远,每天都得起个大早踩脚踏车,其实公共汽车满方便的,可是两个人都舍不得二十五块钱买月票。唯一的好处是锻炼了身体,两个月下来,苏微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肌肉。
然后又该找房子了。
很多出租房都拆了,房价高得像坐飞机,眼看着租期就要到了,什么都没着落,急得俩人眼睛都红了。
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机关刮起了精简风,苏微单位也没逃掉,三个部门合并成一个科室,老新闻工作者退了休,原办公室主任只手遮天,又成了苏微的顶头上司。
这时候的苏微还不懂得‘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的道理,没心没肺地埋头干自己的事情。办公室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来烧去正好拿苏微当了炮灰。
很普通的一件事情:这一天,苏微正上着班,接到了房介所的电话,说是有一套合适的房子。主任正好不在,苏微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风风火火去看房子了。到了房介所一打听,人家倒满客气,连说了三十多个‘对不起’,说得苏微牙都疼了才弄明白,敢情人家打错电话了!没精打采地回到单位,办公室主任大发雷霆,说苏微不假外出,没有组织性纪律性。本来这时候服个软也就罢了,偏偏苏微一肚子火正没处发……
结果是办公室主任差点中风,苏微的火气没了,工作没了,单位宿舍也没了。

机关的办事效率好象从来没这么高过,才半天功夫,苏微的一切手续就都办完了。
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两个人的单位在一个系统,离得又不远,苏微知道,自己辞职的事情肯定在第一时间就传到陈东耳朵里了。
八点了,陈东还没回来。
耗子在房梁上开会,吱吱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也正在讨论拆迁后的去留问题。人要是像耗子就好了,挖个洞就能过日子。
手里薄薄的工资袋是结清的工资和福利费,一共是八百多块,不知道够交多久的房租?陈东怎么还不回来?是生气了吗?
胃开始隐隐作痛,还没吃晚饭呢。
咚!咚咚!敲门声吓了苏微一跳。
房东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我来通知一声,从明天开始,这一片就停水停电了,你们赶快做准备吧。
苏微赶紧跳起来,冲到厨房去接水。锅碗瓢盆,能用上的器皿都用上了,厨房变成了水房,地上湿滑一片。
砰!苏微摔了个大跟头。
这一下摔得不轻,脑袋重重地磕在门槛上,眼前蹦出来一团团金星,手上蹭掉了一块皮,火辣辣地疼。

陈东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苏微坐在地上,一身的泥水,旁边的塑料盆已经变了碎片。
陈东一个箭步冲过去要扶苏微起来,你跟谁打架了?小偷?
话音未落,砰!傻大个摔在了苏微身上。
哎哟!别碰我,晕!苏微一声惨叫。
两个伤兵搀扶着进了屋。
手忙脚乱地找出创可贴清理伤口,再把两个人打整干净,刚要松口气,苏微说话了:“衣服得连夜洗了,刚才房东过来通知,明天咱们这片就要停水停电了。”
一句话让陈东一口气忙到了深夜。
好不容易把衣服洗完晾好,把厨房的地拖干净,一回头,苏微早就睡得悠哉游哉的了。
陈东叹了一口气,给苏微掖掖被子,走出门外,点燃了一根烟。
天上黑压压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D城的冬天就是这样,很少有天晴的时候,不像东北,一到晚上,满天的繁星又大又亮像要掉下来似的。陈东忽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谁都没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陈东不问苏微为什么辞职,苏微不问陈东为什么晚归。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似的把问题压在心里,变成一根小小的刺。

苏微跟陈东商量,实在找不到房子的话,咱们去跟峰子挤一挤吧?
要去你去,我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去!
不去就不去吧,再想想办法吧。

苏微骑着自行车满城疯跑,走遍了大街小巷的介绍所,结果是登记费花花地流,房子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
黄建峰找上了门。
你辞了工作?
……
快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吧,她老人家打电话到你们单位找你没找到,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出事了,准备一下,她明天就过来。峰子叹了口气。
苏微这下慌了神,你怎么跟我妈妈说的?
能怎么说?你自己看看你这份狼狈样,叫人说你什么好!
你到底怎么跟我妈妈说的?
我说你搬到我那去住了,工作的事情……我撒了个谎,说你在我朋友的公司干着呢,你们赶紧搬过来吧,把你妈妈那边安抚好了再说。
也只有这样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5:34 | 显示全部楼层
19
陈东的脸阴得能拧出水来,不情不愿地跟着苏微收拾东西,那张单人床是派不上用场了,峰子的家搁不下。苏微喊了个收荒匠,20块钱就卖了。
峰子住在单位分的一套两居室,房子本来就不大,再挤进来俩大小伙子,更是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峰子倒是会想办法,从附近的学校搞来一张高低床,把原来的床换掉,自己睡沙发,高低床让给了苏微和陈东。
傻大个拉着个脸收拾好被褥,苏微,你睡上铺吧。
苏微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陈东为什么这么安排,虽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
黄建峰发了话,苏微,你就睡上铺吧,这张床不太结实,傻大个上去还不压散架了!
傻大个涨红了脸,不是,我睡觉不塌实,爱翻身,这床声音太大,怕把他吵醒了……
不塌实没关系,别不老实就好。黄建峰笑着进了厨房,留下俩红脸关公大眼瞪小眼。

一夜无话,早上苏微迷迷瞪瞪起床的时候没注意,一头撞上天花板,一脑袋白灰还没顾上擦呢,苏妈妈已经找上门来了。
少不得一番口舌。
三个人像地下党过关卡一般小心翼翼接受调查盘问,黄建峰把商场上那一套全使出来了,用尽浑身解数向苏妈妈阐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踢掉铁饭碗绝对是好事不是坏事’的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理,说得苏妈妈心悦诚服。
陈东打断了兴致正高的黄建峰,你们谈,我上班去了。
等陈东出了门,苏妈妈问起来,这小伙子是谁啊?听口音是东北人吧?
我同学。
我朋友。
两个人同时回答,苏妈妈点点头没再问,却像不经意似地冒出一句,东北人可不好对付啊,特喜欢打架,动不动就操刀子。
是……吗?两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地笑。

借口要赶着上班,俩人逃命似的逃了出来,峰子请了假,陪苏微去应聘。
是下岗工吗?不是。那你不能享受优惠政策,报名费50,注册费50,一共是一百块。
苏微对峰子说,咱俩开个职介所得了,太好赚了。
就凭你?再好赚也得搞砸了!

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两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怎么办?去哪呢?
去房介所看看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拉倒吧,先把工作解决了再提房子的事吧,先在我那住着,我正愁找不着人帮我收拾呢。

两个人在路边摊上吃了午饭,峰子去上班,苏微回去送妈妈上车站。
从来没听你提过还有这么一个同学呢?苏妈妈向苏微说起陈东,个子那么高,是不是特爱欺负人啊?
没……没有啊,苏微的脸红了,他人挺好的,老实厚道,成绩好,打球打得特棒,是我们学校的主力呢……
行了行了,我还从来没听你这么夸过谁呢。苏妈妈打断了苏微的话。
苏微赶紧闭嘴。
你呀,尽给黄建峰添麻烦,住在人家那里小心点,别可劲造得跟猪圈似的!我看那个陈东好像不太好说话,你就少搭理他,咱惹不起躲得起……苏妈妈叨叨个没完。
这……这算哪跟哪啊!
唉……本来今天打算给你好好过个生日的。苏妈妈上车前忽然冒了一句。
生日?
是啊,今天是你生日啊,你忘了?
还真是忘了。

峰子煮了杂酱面,美其名曰“长寿面”。
苏微不喜欢吃面食,陈东却吃得很带劲,一连吃了三大碗还喝了一锅汤,撑得摊在椅子上,半天才缓过劲来,腆着肚子去洗碗。
苏微忽然想起来,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了,陈东天天拿着菜谱研究,变着花样做些苏微爱吃的菜,从来没为他自己做过一次面食呢。
黄建峰一个劲地乐:这傻大个是属什么的啊?看见面条不要命。
峰子,这面条真好吃,你多做几次吧?
黄建峰促狭地瞟一眼苏微,喝!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个东北‘银’,连口味都变了!
滚!苏微红了脸。

晚上睡觉前,傻大个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生日快乐。
苏微打开一看,一块手表,满精致的。
谢谢啊。
不客气。
两个人都有点尴尬,这还是第一次送礼物呢,气氛有点怪。
苏微没话找话,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你会送我个祖传玉佩什么的呢。
没想到傻大个认了真,我们家是有个祖传的玉镯子,给了我大嫂了,按规矩那东西是要给长房的,我是老小,轮不上。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个。
苏微开始头疼,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傻家伙!

关灯前苏微忽然想起来,打开那个盒子看了看发票的日期,没错,正是自己辞职那天。怪不得那天陈东回来得那么晚呢。
苏微嘴角上扬,低声地喊陈东的名字。
没有回答,陈东已经打起了呼噜。
睡!就知道睡!吃了睡睡了吃,你是猪啊!苏微愤怒地熄了灯。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6:14 | 显示全部楼层
20
苏微的运气一向不错,眼看着那八百多块钱花得差不多了,总算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当文书,说穿了就是打字员。
待遇不高,但比较轻松,苏微打算先干一阵子再说。
峰子做了几个菜,陈东给他打下手,三个人乐呵呵地庆祝了一把。苏微和陈东联手把峰子灌得烂醉,酒后吐真言,峰子开始坦白交代:
苏……苏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不帮你拉关系找工作不?我……我就是为了让……让你知道知道,找工作有多难!你说你,跟……领导吵……吵个架就赌气不、不干了,你、你象……象话吗?
庆功宴不欢而散,傻大个拍拍苏微的肩膀,峰子说得有道理,你呀,是任性了一点。
我就是这样!你管得着吗!苏微恼羞成怒,一把拍开陈东进了屋。
陈东愣在地当间,旁边趴着一只醉猫。

苏微开始和陈东冷战。
其实,也不是真生了气,苏微自己也明白,峰子说的有道理,可就是拉不下面子来。偏偏傻大个也是个犟脾气,哄了一阵子不见效就不哄了,苏微暗自咬牙。
峰子没心没肺地跟陈东打听,你怎么欺负苏微的?我跟你没完!
气得傻大个想撞墙,这俩活宝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气人的事情不光是这么一件,陈东最近麻烦事不少。
傻大个脾气好,老实厚道,在单位结下了不错的人缘。人缘好当然不是什么坏事,可太好了也麻烦。
科长把陈东找来上课,国际国内大好形势,美帝豺狼险恶用心,海峡两岸统一问题,祖国大业复兴局面,天上地下一通白活,扯了足有仨钟头。
终于开始往中心靠拢,小伙子,是党员吧?
是?是就好,我就说嘛,早听说你表现好,思想红,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是党员!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党员都能表现的让人满意的,我党内部还有极少数腐化堕落分子……所以,我们要加强学习!总司的赵总就跟我说过,要注意培养年轻人,培养中坚力量,赵总你认识吧?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就是那个……大方脸,戴副眼镜,说话有点大舌头的上海人……还是没印象?他女儿你总该有印象吧?总到咱们单位来玩的那个小姑娘,比你小两岁,染个红头发……
陈东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
见过就好,见过就好,年轻人嘛,就该多接触接触,你们岁数差不多,肯定谈得来,那丫头挺不错的,活泼,外向,对你印象很好……科长摸出手帕擦汗。
陈东觉得后脊梁发凉。

陈东明白过来的时候,赵总的女儿已经坐在他旁边唱卡拉OK了。
这之前的过程傻大个整个稀里糊涂,明明是跟着科长出来办事,却被带进了歌舞厅,然后就巧遇了赵总一家子。赵夫人象考古专家研究瓷器一样把陈东上下考察了一遍,然后就像专家在他身上盖个‘验收合格’的章一样,送他一个平平展展没有一丝皱纹的微笑。接下来就只剩下他和赵小姐了。
陈东嗫嗫嚅嚅跟赵小姐告别:对不起,我失陪了,我们单位有纪律,不得私自进出娱乐场所。我上班去了,再见!
赵小姐眼皮都不抬,笑眯眯喊一声‘结帐’,跟着陈东出来了。
傻大个逃命一般冲上出租车直奔单位,把气急败坏的赵家小姐甩在了街头。

回到单位,一群同事嘻嘻哈哈上来恭贺赵总的乘龙快婿,半是羡慕半是妒忌,吵吵着让陈东请客。
陈东斩钉截铁回了一句,我有朋友了!
掷地有声五个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终结了本来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苏微摆下了鸿门宴。
黄建峰回老家过年去了,苏微在楼下的饺子馆要了外卖。傻大个心惊肉跳,不知道苏微打的什么主意。他知道苏微这两天要回原单位补办养老保险的手续,也知道机关单位的小道消息传播速度惊人地快,惟独不知道这小道消息传到苏微耳朵里已经面目全非了!
苏微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三总司今年刚分来的那个大学生,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向赵总女儿大献殷勤,结果被火眼金睛的赵氏夫妇一眼看穿……
苏微当然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也知道陈东不是那号人,问题是这赵小姐总不可能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傻大个如果真的是荤素不沾,怎么会惹上这位赵大小姐!
苏微钻上了牛角尖。
这一钻进去就出不来了。
结果就是……东北‘银’的规矩:滚蛋饺子接风面,苏微要跟傻大个来个年终结算。

记得有一道颇具中国特色的脑筋急转弯是这么问的:什么帐越算越算不清?答案是‘风流帐’。
陈东一向舌拙嘴笨不是苏微的对手,绕来绕去越绕越糊涂,也是,你要是没向人家献殷勤,那赵小姐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傻大个!
苏微咬着舌头步步紧逼:我看那赵小姐不错,你不如就娶了她吧,房子票子妻子儿子都有了!哪像我,要什么没什么!
苏微,你别这么说……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呢,大不了结了再离,把房子骗到手再说,反正你在峰子这住得也不痛快,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苏微!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你有本事跟那姓赵的说去!说你是同性恋!说你喜欢的是男人!你敢吗!你有那个本事吗!你吃人家的饭办人家的事,今天赵小姐你推得干净,明天再冒出个钱小姐孙小姐李小姐你怎么办!你已经得罪了科长,你还敢得罪处长局长吗!
你给我闭嘴!傻大个一声怒吼,苏微立刻断了电。

第二天,陈东向单位请了探亲假回家过年,只留给苏微一句话,别等我了,也许不回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7-18 12: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21
陈东说的当然是气话,人在口不择言的时候很容易胡说八道,然后……伤害了对方,也伤害了自己。
坐在北上的火车上,陈东为自己的那句话后悔不已。
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样一个局面的?陈东以为自己来D城之前已经把什么都想清楚了,以为最难的不过是取得苏微的原谅,可是苏微轻而易举地放过了自己。本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就像童话书里说的,‘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幸福却显得越来越渺茫……
广播里在播放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只要我们勤劳动,不愁吃来不愁穿……
这歌词真是一种讽刺!陈东觉得眼睛涩涩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陈东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答应了要给苏微一个家,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因为两个人的路注定了艰难,所以一定要有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到头来却不得不寄人篱下,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却让那个黄建峰抗了个实实在在!
总要有一件事情要由自己去抗吧?不能把所有的负担都推给别人。有些事情,要独自面对,至于后果,陈东不敢去想,他知道,有些问题,是碰不得的。
有道问题却不得不碰:苏微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那句话,简直是混帐透了!

空落落的屋子,冷清得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客厅的窗户破了一块,陈东买来的玻璃,还没来得及装。冷风飕飕,天色阴沉得像要透过窗户压进来,把一切都压得支离破碎。那种从骨子里一点一点向外渗透出来的寂寞与绝望,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在这样一个时刻重新包围了整个空间。
陈东已经走了两天了。
后悔,后悔自己的任性和蛮横,后悔自己的小家子气,后悔自己的不讲道理,可是,后悔能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走了。
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曾经那么接近幸福,近得几乎是触手可及的幸福,却硬生生被自己亲手砸得粉碎!以为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再多的苦也可以捱得下去,却为了一个几乎是不存在的原因,让两个人发现了这段所谓的感情,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风吹得眼睛又酸又涩,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哭。头痛得像要裂开,好不容易找出了感冒药,扔进嘴里才发现水壶是空的,硬着头皮死命咽了半天,药片勉强进了喉咙,嘴里苦得舌头都麻了。
沙发上有一盒李宗盛的磁带,黄建峰的最爱,不知道为什么忘了带走。苏微下意识地打开了录音机,疲惫而略嫌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填补了房间的空寂。
我这样爱你到底对不对?这问题问得我自己好累。我宁愿流泪,也不愿意后悔,可是我害怕终于还是要心碎……

妈妈打来电话,要苏微回姐姐家过年。
姐姐家没什么大变化,小外甥还是很淘气,房子刚刚彻底清扫过,水仙和腊梅的花香沁人心脾。
苏微心里一阵发紧,姐姐买房子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亲人求援,而自己和陈东,所有的负担都得独自去抗,同志的艰难,是连说都说不得的啊。
新年分外的冷清,姐姐家附近从今年开始严禁燃放烟花爆竹,没有了鞭炮声的春节,就跟没有了粽子的端午、没有了月饼的中秋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陈东这会一定在放鞭炮吧?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还要串亲戚……他,不会回来了吧?

春节过去了,陈东果然没回来。
果然啊……
每天晚上陈东都会打电话过来,是峰子接的,长途话费高,那两个人又不对付,每次的对话都只有寥寥数句。然后峰子放下电话告诉苏微,他叫你别生气了,他还有点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叫你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呢?一根细细的电话线,怎么能连系起原本就脆弱的感情?等下去,也许只是一个委婉的说辞罢了。

那块手表还戴在手腕上,空荡荡的,苏微有点奇怪,自己的胳膊怎么会越来越细?秒针转动的滴答声大得可怕,总是在夜里被吵醒,滴答!滴答!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走吧走吧,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峰子披着衣服走进来,苏微,怎么了?
峰子,我,我找不到家了……
表针,滴答!滴答!
眼泪,滴答!滴答!

漆黑的夜,一个人在叹气,一个人在哭泣。
峰子叹着气,面子就那么重要吗?你宁可躲着哭,也不肯去接那个电话?
峰子,你不懂,你不懂。
不接那个电话,因为害怕。害怕那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峰子,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啊。
苏微的眼里满是恐惧,那种黄建峰从来没见到过的恐惧,即使是那个风雨飘摇的夏天,也从来没有出现在苏微眼里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这是一种何等沉重的恐惧啊!黄建峰隐隐觉得,这份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旋涡,把三个人牵扯进去,永无宁日。

陈东的电话越来越晚,越来越短。每当铃声响起,苏微总是死死地盯着话机不动,牙齿深深地咬着嘴唇,单薄的肩膀倔强地直挺着,等着峰子拿起话筒。那话筒就像有千斤重,黄建峰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每次放下电话都是一身的汗。然后,冲苏微苦笑,还是那句话。
要我等吗?好,我等。
等下去,也许还能等得到幸福,被电话线连系起来的幸福;不等的话,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陈东请了一个月的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节后的工作空前地忙,每天都有成堆的文件要打,一天下来,手连车把都握不住。
加班是家常便饭,空着肚子骑车回家,手冻得又红又肿,人累得脱了形。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骑过来,苏微没在意,稍偏车把往边上靠了靠。
车上是两个戴着头盔的年轻人,车开得飞快。经过苏微身边的时候,后坐的那个人忽然伸出手一把扯住苏微放在车筐里的公文包!
皮包的带子是缠在龙头上的,那家伙没得手,苏微被重重地扯倒在地上,那两个人已经借着夜色飞快地逃走了。
苏微站起来,还好,衣服穿得厚,只擦破点皮。
自行车的钢条摔断了,附近没有修车的,只有推回去了,伸出手,习惯性地看表,却发现,那块表已经摔坏了。

苏微发疯似地冲到了附近的钟表店。
修表的师傅摇摇头,不行了,这表的齿轮都撞散了。

进屋已经很晚了,峰子急得够戗,你跑哪去了?
他打过电话来了吗?
啊……你吃饭没有?我去给你热。峰子避开苏微的眼神匆匆进了厨房。
苏微靠在沙发上,蒙住了眼睛。
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顺着手腕,浸湿了那块破碎的手表,还有……那道几乎已经察觉不到的伤疤。

苏微,吃点东西吧?
苏微,吃点吧?他也许是有别的事情,忙忘了。
苏微,都这么晚了,别等了。你不吃不喝的算怎么回事!
苏微!
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你还是不是男人!
零——
谢天谢地你总算打过来了,我家已经水漫金山了!
别哭了,他明天就回来了。傻小子,该吃点东西了吧?
天!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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