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之旅

任天真

一楼献给青春。

任天真

在去往北方的列车上，被人问及我的职业，我只说自己是个学生，是的，我也只能说我是个学生，从六岁入学至今，有足足的18年是在象牙塔里度过的，或许这个时间还会被拉得更长。在回思这18年的点滴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把学费拿来念书还是环游世界？我的答案是：我会选择读书，旅行中你要接触不同的人、文化和价值观，如果没有四年大学的知识储备，形成一定的自我认同能力，那么，你很有可能会在旅途中迷失自己。我满意我这个答案，对于我来说这18年所给予我的，并非只是知识，更为重要的是，以这些知识为基础，我有了建构自己人生观和世界观的雄心，有了一种专属于我自身的视野，学会了自我消化和自我认同的能力。当我目光所及的世界与我内心的世界融为一体时，我逐渐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即使身在他乡，仍然能如同生活在故乡一般。

毕业论文中的核心命题是“流浪”，这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主题。读TonyLau的《生命体》，在这篇文章里，他提到我们人类生命的初始状态“不过是被母体羊水包围的婴儿，沉浸在母体的呵护之中，远离世界的喧嚣与罪孽”，“离开母体，我们长大成人，却遗失了母体里被呵护的记忆，这样的缺失让我们的孤独感永远伴随左右，谁都不能逃离”。为了找寻这遗失的记忆，我们“创造了文学，创造了音乐，创造了电影创造了许许多多的文化和艺术，所有的这些，连同我们生活的城市，构建了一个庞大的母体系统，成为我们彼此生命的纽带”。Tony的话总是能够如此轻易地将看似复杂难解的话题说得充满诗意又能解除我心中疑惑。对于我来说，这种注定的缺失，不仅造就了那难以摆脱的孤独感，同样的，它也在促使我们流浪，或者说，正因为无法重归母体，我们的人生注定就是一场流浪，流浪是生命最基本的状态，是我们人生隐秘但又不得不进行的主旋律。当我最终确定毕业论文的这个主题，与其说是在完成研究生阶段的最后一次工作，毋宁说，我正是要通过这样一篇论文，完成我人生的第一个四分之一的自我建构。就如同一次阅兵，对专业理论的应用能力只是检测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却是审阅我赖以自足的价值体系。我想，只有这样我才能看见它的不足，并努力在下一个四分之一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去弥补缺憾。

和朋友聊天时，他在感慨，我们都是25岁的人了，却仍然被人认为不成熟，他对此有些困惑。曾经，这也是让我觉得烦恼的问题，现在我却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在《豪斯医生》完结之后，我再一次重温这一部深刻地影响了我的美剧，并写了许多冗长但又体现了我思考的随笔。我一次次地说，人生是因为缺憾才变得完美，所谓的成熟只能作为某一方面的总结，却无法成为我们个人乐曲的休止符。我的研究生导师跟我说，他读越多的书就越觉得自己幼稚，越需要更努力地阅读与更用心的生活。我想，如果说孤独感只是我们那注定的缺失的第一种反应，而流浪则是贯穿我们一生的宿命的话，如何让这流浪变得精彩变得有迹可循，那便是放弃对成熟的执念，一直不断地去发现自我的不足，对世界和自己保持着好奇心，用心感受，好好生活。

在我这次旅行的第一站大庆，有一个叫做黎明湖的公园，这美丽的名字和它周围草地上的蒲公英一起，给了我这次旅行的第一次物我同在的愉悦。再没有比蒲公英更能诠释“流浪”之美的植物。我们远离母体，在别处生根发芽。一路的漂泊，因为一路的风景，一路的人，而变得精彩纷呈，在我看来人生本该如它一样做着“毫无意义”的布朗运动，最终我们总是能在这毫无意义的飞舞里找到我们人生的落脚点，在那里我们沉静地生长、老去和死亡，但这一路的风景与人却给了我们一种情怀，一种对自我的追寻与完善，而它不会死去。有了这样的情怀，我们的生命的形体或许会老去，但我们生命的本真却能如黎明的阳光一样，柔和清新。我们便像这蒲公英一样，情怀不老，青春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