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符号到解析——方力钧作品展小记

维也纳森林

艺术自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从未远离过人们的生活，虽然很多时候面对着琐碎繁杂的平凡岁月，我们几乎快要遗忘掉“艺术”——这个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的孩子，可是当艺术的光芒偶然间明晃晃地照到了自己的眼前时，我们还是会在一瞬间就被这束不同寻常的光吸引住，情不自禁又心甘情愿地为之沉醉与惊叹。前段时间齐白石大师艺术生涯中最大幅的作品《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以超过四亿人民币的惊人高价成为了中国本土艺术品在拍卖市场上的新标杆，而无数被这一巨额“定价”震掉下巴的人，也好像一下子见识到了艺术的魅力与价值之所在。

当然，对于齐白石的画作，有人愿意出四亿多人民币的钞票去收藏，也就会有人觉得这个价格是显而易见“被虚高”了的。虽说齐白石这样的大家所创作的作品价值之高早已不是新鲜事，但是花掉几卡车的票子去买一幅画是烧包还是理性，仍会被议论上好一阵子。众口难调从来都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普通观众、专家教授、业内人士、投资收藏家……人们出于不同的需要与要求，对艺术品的价值给出了各种不同的评价，自然也就导致了好与坏的两极结论，当然也有不偏不倚的中庸派。谁敢说人人都爱蒙娜丽莎？很多人都想去卢浮宫一睹达·芬奇画作的真容，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喜欢那个女人的神秘微笑。就像同是装东西的口袋，有人喜欢两毛钱一个的超市塑料袋，有人喜欢几万块一只的爱马仕提包，生活水准、艺术素养、欣赏习惯、个人眼光、市场需要、社会风潮等各种因素都左右着一件艺术品或是一位艺术家在一个时代里所获得的评价。对于齐白石来说是如此，对于方力钧这个光头泼皮来说，亦是如此。

初识方力钧是在2005年，那年他的一幅作品被顾长卫的导演处女作《孔雀》拿来做了海报，海报上长着翅膀翱翔于蓝天之上的一众人物表情各异，虽然并不怎么切“孔雀”的题，但是那压抑而荒诞的画风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其后并没有刻意去关注过方力钧的作品以及他近些年的作为，但那幅画却长久地停留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上个月，方力钧的作品展来到了西安，并开始了在西安美术馆长达近两个月的驻扎，我才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些想象力丰富但也的确足够另类足够非主流的画作与装置艺术。五月初刚开幕的时候，还是需要买票的，40元的门票即使用学生证买个半价票也要20块钱，对于非方力钧粉丝的观众来说，下定决心买票其实也是一个需要抉择的过程。不过为了迎接5月18日国际博物馆日的到来，再加上全国博物馆正在进行中的免费化浪潮推动，这门票后来被取消了。能免费欣赏一回大师的作品，而且是如此近距离的观摩，这样的机会的确难得，于是在气温高达36度的6月12日，我第二次迈入了西安美术馆的大门。

约摸是晚上七点钟太阳落山时进到展厅里的，刚一进去时还真是被惊了一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画作上一个硕大无比的粉色光头，再往里望去，整个展厅里，除了大幅的从地脚线一直蔓延到天花板边沿的画作外，竟然空空如也……我当即喃喃自语“不会没人吧”，直到有观众从隐秘的角落里探出头来，我才庆幸地发现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大热的天里专门跑过来观展。展出的作品不算太多，整个展厅看起来干净而空阔，比起我上次来时显得清静不少，展品的2/3为方力钧的画作，剩下约1/3是他创作的说不清该叫做模型还是该称为人偶的“设备”，姑且就叫做装置艺术好了。虽说展厅有点空，但画作还是不少的，有八幅堪称是巨作的布面油画尤其吸引视线，锃光瓦亮的后脑勺、翻滚的巨浪裹挟着的一群傻乐着的人与动物、天安门前丛生的金鱼和飞鸟、光明与黑暗对比异常鲜明的书本、沉睡于鸟翼之上飞向天际的婴儿以及逝者与珍珠的交汇都有着强大的冲击力，而主题鲜明的几个小画作展示部分也是中心思想鲜明而突出，包括“鸡蛋”“病”“网”“鲤鱼”等几个版块。当然，那三个沉睡在透明球状物里的巨婴也极为抢眼，而与他们哥仨遥遥相对的一众试管婴儿们制造出的惊悚效果也不容小觑……

整个展览看下来，谈不上有多么震撼，但的确给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方力钧的作品在个人风格上的突出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大部分作品里都会出现“光头泼皮”的形象，这些臂膀浑圆且通体粉红的人物以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姿态和不同的形象出现在他的画作和装置艺术中，可以说是他创作的绝对主体，起到了连贯主题与继承变革的作用。这些粉色的小人时而化作沉睡于鸟翼之上的婴孩，时而化作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各种液体的酒鬼，时而又画作和百兽一起挺立于潮头之上的盲流，在方力钧的调控与调动下，这些光头泼皮以极其明显的象征姿态出现在观者面前，反思、讽喻、调侃、鞭挞……这些似乎为杂文所专有的名词一下子就跳脱到眼前，成为了一种必然的思考路径。与光头泼皮一样无处不在的是苍蝇、蝙蝠、老鼠以及蛆虫，这里面尤以苍蝇的数量最为惊人，它们附着于各种各样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地方——光头的脑袋上、背阴的书页里、承装婴儿的球体外，甚至是完全写实的人物肖像上……苍蝇所代表的阴暗肮脏与光头泼皮所承载的意象实际上是一样的，同样的晦暗、污浊、无意义，同样的与美好无关，与阳光无缘。不得不说，“从符号到解析”这个展览名取得真好！方力钧作品的符号化显然一眼可见，光头泼皮与无所不在的苍蝇是一个佐证，就连他画的鸡蛋都能让人产生不舒服的感觉，对，就是——“不舒服”，可见这符号被贯彻得多么到位！至于解析，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每个人的观感有可能大相径庭，但或多或少都能抓住一些作者赋予作品的意义，或者说能感触到作者透过画作所传达的荒诞与不正经。

作为一个已经被捧到了大师坐席上的艺术家，自然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者即使没有与众不同却也是个人特点鲜明的地方。仔细观看作品旁边的文字介绍，除了“布面油画”这一属性词不停地跳出来之外，最常出现的就是2008、2010这样的年份数目字，方力钧的大号作品几乎全部是以年份来命名的，不知道这是出于想不出画作该如何命名而直截了当地懒省事的做法，还是方便存档记录的需要，总之这些比人要高出许多的作品全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倒是那些集中在几面墙上的小型作品被表意清晰的名字划分出了疆域，相对来说更写实也更易理解，当然，也更加叫人不舒服了。比起这些小画来，那几幅无比闪耀的大画简直大得有些夸张，每幅画都是由几块画板拼接起来的，估计是那么大面积的画布比较难找而且不利于作画的原因所致吧。

细细地研究完大大小小的展品，是八点出头的时候，此时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了我和一名保安，后来那名保安的一位同事跑进展厅拉他出去，我问他是不是要下班了，那个小伙子好心地告诉我说还能再看一会儿后就出去了，于是我又在偌大而空旷的展厅里走了一圈，静静地欣赏，静静地拍照，现在想来还真是够奢侈的，那么多的艺术品，那么多的白炽灯，在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里，可以说是独属于我的吧。比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展览，我更喜欢这样一个人边走边看而不带任何负担的欣赏。

临走前，看到门口的小桌子上摆着两本留言本，于是站在那里翻了十几分钟，里面的留言主要分为两大派别——捧杀派和棒打派，两派之间的厮杀颇为有趣，喜欢的大喊“我爱方力钧”，不喜欢的则把“狗屁大师”连写了三遍，看起来很有幽默画报的感觉。留言本中还有为数不多的客观而理性的留言，而且这些留言普遍都恰到好处地指出了问题之所在，其实这才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根基之所在——理性而切中要害的思索。

下面是我摘录的几则留言，各位看看就好，当然，能思索一下就更好了。
“狗屁大师！！画的大幅就是大师？”
“你是哪儿的人？连起码的对人尊重都没有，你就是个草包，根本不懂方力钧的艺术！”
“看完你的画第一眼很震撼，但看时间长了感觉很压抑，批判社会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画一些更阳光更鼓舞人给人希望的画做，让当今的人们有勇气有信心去面对社会去改变社会的现状。”
“不可能是标杆。”
“门票40元，花完我身上的最后40元钱，买了张门票，当售票员告知我学生证20元时，我才恍然大悟，我已不当学生好多年了！”
“画的真的好恐怖，晚上会做噩梦。方叔叔拜托您乐观一些，苍蝇，人骨，人头，生活应该很有意思，画一些儿童上学，和平年代，无战争，无悲哀，无疾病，（人类jian康成长）的画好吗？比如：对于一件事，I am on top of the world。 刘思嘉 9岁半 祝你天天快乐！”
“小盆友，你的留言太有才了。”
“小朋友你很棒。”
“艺术源于生活，也应高于生活，如果这是一种哲学，那也是不符合辩证法的。不要太悲观了，即使有悲观的一面。尤其是对于年轻一代。不是好事。”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并不足以完全品味出一位艺术家的全部精髓，但放空思想，只是单纯地欣赏，屏蔽掉沉重的反讽意义，这仍是不虚此行的一次体验，至于大师的名头，见仁见智吧！

维也纳森林

1.美术馆外的海报，标志性的圆乎乎的后脑勺。
2.简短周正的学究气的前言。
3.进入展厅后看到的第一幅作品，以证件照的姿势和角度描画的无脸人，扣在他脑门上的是一顶王冠，和他相伴相生的是飞鸟、苍蝇以及老鼠等来自大自然的朋友。
4.观展的人比我预想的要少很多，展厅里安静而空阔。

维也纳森林

5.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书。
6.亮处是花团锦簇和蝶舞翩翩，背面则是蛆虫、蝙蝠和老鼠们在举行聚会。
7.一堆大大小小的人，一条条长长短短的管子，人潮汹涌，欲望泛滥。
8.无止境地向上攀爬，是为了登上水桶的顶端……

维也纳森林

9.换个角度看看远处的天书。
10.百鸟朝阳，百鱼游弋，以及标志性的中国地标。
11.这幅画的色彩真的不错，作者一定细细观察过各种不同样貌的金鱼。
12.套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这条鱼一定不知道发生了神马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肿么了……

维也纳森林

13.我很奇怪的是作者是怎样把小人粘到油桶里面去的。
14.沉睡的婴孩，展翅的飞鸟，未知的远方。
15.巨大的泡泡，里面是酣睡的人类，外面是偷食的苍蝇。
16.这个该叫什么？试管婴儿？微缩标本？

维也纳森林

17.名字很简洁，就叫——2007.9.1，这是一个开学的日子。
18.管子里面的水分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还带着许多气泡，有点像福尔马林溶液，总之这个作品很像是从医学实验室里直接搬出来的。
19.三个球体里装的是三个对外界毫无感知的孩子。
20.小娃娃在羽毛窝里睡得很香。

维也纳森林

21.可怜的孩子依旧逃不过苍蝇的包围。
22.这简直就是意图剿灭人类的包围圈嘛！
23.两幅看起来差不多的巨幅绘画，这是其一。
24.鲜亮的珍珠似的东西。

chadiedls

讲解得真好，身临其境一般。
这种艺术是用来细心琢磨的还是直观震撼的？

维也纳森林

25.珍珠之上的部分，那个目光呆滞的孩子也出现在了另一幅画的中心位置上。
26.散落的珠宝和一个孩子。
27.这是其二。第一幅是黑白加彩色，这一幅则是完全的纯蓝墨水色调。
28.细部。苍蝇总是无处不在。

chadiedls

原帖由 维也纳森林 于 2011-6-18 23:51 发表
21.可怜的孩子依旧逃不过苍蝇的包围。
22.这简直就是意图剿灭人类的包围圈嘛！
23.两幅看起来差不多的巨幅绘画，这是其一。
24.鲜亮的珍珠似的东西。

好多密密麻麻的东西，是在反映社会的纷纷扰扰吧。

维也纳森林

29.这貌似是所有展品中和“压抑”二字距离最远的一幅画了，可画中傻乐着的人和动物还是会让观者不那么舒服，盲目乐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30.位于队列前方的猪笑得很开心……
31.趴在老虎身上的这头猪同样很欢乐……
32.卷席一切的海浪极具表现力。

维也纳森林

33.一组黑白的人物绘画，比素描要细致很多。
34.这幅画的名字是“老方画自己”。
35.一组彩色的人物绘画，其中的几幅真的很像照片，画得很真。
36.右边的这位是咋的了？

维也纳森林

37.看把人家给纠结的！
38.连这么写实的画都要出现苍蝇的身影，老方是有多喜欢苍蝇啊……
39.这一系列的主题是“蛋”。
40.这位大婶笑得很有喜感。

维也纳森林

41.画功的确了得。
42.画上的注解写的是“蛋壳褪色，蛋清稀薄如水”，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这是一幅农业科普图片。
43.关于“病”的系列作品，这是左半边。
44.这是右半边。

维也纳森林

45.这个部分的主题很是鲜明。
46.从这幅画可以看出来这部分的主题是“网”。
47.笼中熊，眼神画得很到位。
48.一开始没看出这是什么场景，后来听旁边的观众一说就明白了，应该是偷渡者或难民在穿越国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