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论剧本与电影的几处不同——第二夜及其他(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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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贴吧的 作者： 222.68.71.*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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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草草地读完了《断背山》的剧本（2003年2月1日版），不知道是不是后来又有删改，有几个场景与影片有明显出入。先不论是不是传说中李安改动而导致编剧之一Larry不爽的几处，把它看作另一钟讲故事的方法，倒也能有助于理解故事本身。虽然没有专业背景，但出于对影片的热爱，我也忍不住班门弄斧，试粗论如下。

先说说最明显的，影片中有而剧本中没有的几个场景

一、 第二夜

许多人这样说——我也有同感，Ennis和Jack的第一夜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性的冲动。但那柔情似水的第二夜，才是他们彻底相爱的关键，也是彼此悲剧人生的开始。

First night, they had sex; second night, they fell in love, and that’s also where their tragedy began.  

但是那么重要，并被广大影迷痴恋的场景，无论是原著还是剧本都没有丝毫提及。很多人兴奋地讨论那个湿吻，Jack柔情而包容的耳语”it’s ok”，还有Ennis手中的帽子，这组镜头的每一秒都那么美，那么醉人……但是的确，原著和剧本里根本就没有！

原著和剧本中，第一夜结束后的早晨，Ennis独自离开，但是接着——没有任何对话或过多的解释，日复一日，两人继续一次又一次地在沉默中做爱，不分早晚，谁都不说话，更多的是一种死一样的默契。没有吐露、没有倾诉、没有拒绝。甚至很多次之后两人唯一相关的对话就是谎言：it’s one shot thing…I’m not queer…me neither。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摒弃了男女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没有缠绵的交流，甚至没有对视。他们以牛仔一贯的粗线条来对待，不愿深究也不必深究，一切都是听遣自然的召唤。

与此相对比，电影里那第二夜的细腻柔情，就显得更女性化与浪漫化。呈现了那条亘古不变的普及化的定律：心灵间的爱比肉体间的爱更深更长久。谁都不会否认，亲吻是比赤裸裸的做爱来得更深一层的性爱。Jack和Ennis第二夜帐篷中的那个吻，足以抵过100次的肉体相亲，也使银幕下万万千千的非同性恋们感同身受他们之间的真爱。

比起原著显得干涩压抑的描写，电影中的这一夜实在太明亮温暖，好像有人替你抹开了一直笼罩在车窗上的水雾，使你能清清楚楚窥见一小块明朗的景色，证实你心中一直揣测渴望的景象的确存在。功能上讲，这一幕是为那些来不及精读小说原味的观众准备的一份缱绻而直白的解说翻译。

我相信原著更符合真实的西部牛仔之爱的，粗旷，随性，直接；而且当你仔细读来，不能否认他们也有真爱。而电影中增加的场景，更罗曼蒂克，也更理想化。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改动是好还是不好，或者说，是适当还是不适当？不是说李安最被人称道的就是含蓄么，为什么这次反其道而行之了呢？我觉得，这还得从整体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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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全剧，在很多细节上，影片做的是减法，去掉了剧本里一些肢体或语言上的情感表露，使其更内敛含蓄。但唯独这次，好一份饕餮巨献，反而将原著里藏而不露、含而不宣的东西突然提了出来。是一个少有的释放。

全剧是一个逐步收紧的过程，无论是一开始空旷寂静的断背山，还是两人在山上的无拘无束，与下山后各自憋屈的家庭生活，以及两人因外界而日益受到侵蚀的感情困境相比，故事的悲剧性一点一点地被压榨出来了。看似波澜不惊，但到头来却痛彻骨髓。这是个大方向，但如果一直只收不放，有张无弛，那张也无所谓张，只能是窒息。所以在我看来，全剧由几场关键的戏，正是服务于这个“弛”的目的，使观众换一口气，活一程，才能有力气再被击打一回。

比如在山上，Ennis和Jack围着火堆喝酒聊天的那一幕，是很松弛的一幕，也是两人感情升级的一个重要表象。虽然之前，Jack晚上遥望山下营火，和Ennis白天抬头注视Jack在山上“像爬虫在桌布上移动”那两组无语的镜头更加写意，也更传神地传达出两人之间由于孤独而催生的无形而强烈的联系，但那是一种隐性的，不明说的，甚至容易被人当成风景错过的镜头。是一种收。而交谈、表情和眼神是不容易被人忽略的，是最容易传达与被理解的电影语言。是一种呼应的放。同样，影片后来Alma在厨房揭露Ennis谎言的那一幕，使很容易被人理解为她经年来苦守秘密心怀怨忿的一次爆发，虽然她之前不动声色的表演更能传达她的绝望。

说回那第二夜，那是一段美好的，身心交融的一次彻底坦诚相对，对比那仓促、直硬、甚至可笑的第一夜，直到这时，两人才最终认可彼此，观众看到这里，绷紧的心也才终于放下。而原著和剧本里，直到4年后重逢，我们才感到释然。考虑到电影的篇幅比小说扩展，在前半段增加这样一幕“弛”，的确更好地控制住了全片的节奏。我喜欢原著的洗练，不过作为电影，它更需要一种节奏，一种呼吸一样的节奏，就这一点来说，这个改动也很好。事实也证明，观众也很喜欢这一幕，虽然它不是那么rough，那么west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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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感恩节Jack与岳父的争吵

有人说这是全片中唯一引起观众发笑的一幕，当然这是善意的笑，所有人都为Jack数年容忍后的爆发与反抗而叫好，就和同桌的Lureen一样，开心地笑了。

但是，原著中根本没有这一幕，而剧本中的结局完全相反，剧本里，当岳父第二次关掉电视机后，Jack没有反抗，没有骂人，没有从岳父手中抢过刀叉来切开那只只有一家之长才有权来切的火鸡，而是选择离开！——一个令人很不爽的结局。虽然这符合全剧压抑的主走向，但显然那句“I'll knock your ignorant ass into next week!”让我们更喜欢Jack，同时，同情之心不仅丝毫未减，反而愈发强烈。

联系到后来Jack与Ennis的大吵，你知道Jack的确撑不下去了。“You have no idea how bad it gets!”当Jack泛着酸苦之情对着Ennis质问时，你能感觉他其实也无力反抗了。就像他和岳父的争执，虽然赢得了这一仗，但谁都知道，平衡被打破了，表面的和睦随即也消失了，如同他和Ennis的关系，没有丝毫改观，反而加速奔向了消亡。

Jack从里到外都撑不下去了，他的底线正在一点一点崩溃。这一幕中，Jack没有离开餐厅，而是留下来，骂了岳父，这是一个征兆，一个大爆发前的小爆发。电影作了这样一个小改动，但很震撼。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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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nnis和Alma在杂货铺中的一幕

这一幕原著与剧本里也都没有，是后来加上去的。虽然不是一场主戏，只能算是一场过场，但看似无关紧要的几个镜头，却交待了几层要紧的背景和铺垫。所谓草蛇灰线，绵延千里。这场戏交待了什么，我列举如下：

1） 交待了Alma的工作。说明她又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赚的工资甚至超过Ennis在农场帮短工。为后来她的毅然离婚做了铺垫，因为Alma无论是感情还是经济上都不依赖Ennis。

2） 引出了杂货铺老板，而且当小Alma闯祸后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安慰Alma，表明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后来Alma再婚嫁给他，也就一点也不出人意料。

3） Ennis为了工作将女儿们扔给正在上班的Alma，可见他对工作很有责任心。但他后来为了与Jack见面，屡次辞职，对工作满不在乎，让我们辛酸的体会出他虽然一直不擅于表达，但真的非常珍视与Jack短暂的相见。

4） Alma说她会打电话给姐姐，让她帮忙带孩子，说明Alma的家人就住在镇上，至少离得不远。从而反衬出Ennis的孤单，他要support一个家，但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没有人support他。Jack算不算呢？算，但是他在哪里？在千里之外。

剧本里其实设计了另外两场戏，一场交待了那个杂货铺老板，并表露出他对Alma的好感（在Del Mar一家刚搬来镇上后）。另外一场戏则表明Alma对婚姻的失望以及对杂货铺老板也有好感（当Ennis和Jack重逢后一段时间，婚姻逐渐分崩离析时）。

但是这两场戏，只作用于上述1）和2）两点。而现在一场戏，有了4层意思。而且，1）和2）其实是直接讲Alma的，或者顶多是从侧面来讲Ennis失败的婚姻的。而3）和4）是直指Ennis的，是讲那笼罩在他的挥之不去的孤独感的，从而衬托出Jack之于Ennis的意义。

原本两场戏讲了一个侧面的事，一个立场，而现在经过修改，只用了一场戏，却讲了两个侧面的事，这戏马上立体起来了。可谓事半功倍。所以，我很欣赏这个改动，无论是李安还是其他人的主意，我觉得这是用心用脑的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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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Ennis, Cassie 和小Alma

剧本中Ennis结识了酒吧招待Cassie后，正当他们处于交往的“甜蜜期”时（至少Cassie是这么认为的），有一场2人看露天电影的戏，在那场戏里，Cassie热忱而主动，Ennis被动而敷衍。这场戏的功能，和我们在实际电影中那段“三人行”中看到的是一样的：Cassie在酒吧里满心欢喜地对着小Alma憧憬着自己和Ennis的美好未来，还主动拉Ennis共舞，Ennis来者不拒，但也仅仅是应付。

但是，电影不仅到此为止，它又一次有了个精妙的延伸，我们通过小Alma听到了这样一句评论Ennis的话“He is not the marrying kind.”，我们马上意识到，她简直就是她父亲的翻版——“he doesn't say much but when he does he gets his point across.” 而这句精确的评论，又正好是Cassie对Alma说的。观众借这两句对话认识了小Alma，喜欢上这个敏感细腻的女孩，也认识了Cassie，一个热烈阳光的追求爱的女人。

这一幕戏的改动，同上述杂货铺的一幕如出一辙，都把原本需要几个场景才能交待的内容有机地糅合在一起了，不仅使电影更紧凑，而且更有戏剧冲突，更好看。

早就有人说李安的每个镜头都有他的目的——every shot has its point。但我认为，在他的镜头下，这个目的往往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方位的。过去我会奇怪，怎样评论一个导演的好坏？编剧不是在剧本里把什么都设置好了么？但是，通过这次读剧本，我体会到没有那么简单。导演的责任不仅仅是忠实地重现剧本，而是原汁原味的还原故事的精髓。他要保留那种Taste，还要把握整体的节奏，布局。既要避免叙事的庞杂，又要避免刻画的单一。这个才是导演对大局的掌控之关键。这一点来看，《断背山》的剧本已经是精品了，但最后的成品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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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来说说剧本里有，而电影里没有、或者改动一些细节。

电影经常会删减一些不重要的场景，因为这些场景要么属于枝节，同总的情节主线没有太大的关联，可以通过他人的对话或者其他方式来转述；或者本身不承载任何剧情，只是起到刻画人物性格或者渲染影片基调的作用。而我们知道，李安的风格，尤其在《断背山》中，他用的是白描的手法，任何多余的东西都被他砍掉了，他不需要借助重复的叙述或煽情来取悦观众，他用他精炼的镜头来传达，点到即止，令人更有回味。

好在原来的剧本就已经很好了，所以，全片的删减谈不上大刀阔斧，伤筋动骨，哪怕是删了，其实也设计有另外场景来代替综合（比如前面谈到的增加的杂货铺一幕）。我这里不再多说，我倒是想说说一些细节，很小，很琐碎，但改动后的效果，却是深远的，所谓四两拨千斤。我挑了一些大家熟悉，也津津乐道的几个，也是我个人喜欢的。

1． Ennis洗澡，Jack削土豆的那个镜头
2． 第一夜后的早晨，Ennis独自骑马离开
3． 两人下山后，即将分开时
4． 四年后重逢那个拥抱和吻
5． “…the truth is, sometimes I miss you so much I can hardly stand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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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如下：

1． Ennis洗澡，Jack削土豆的那个镜头

剧本上是这么写的：

JACK fixes dinner, glances over at Ennis now and then through the smoke of a cigarette dangling from his mouth.

Impassive.

奇怪，剧本里Jack根本就都看见了，他看着Ennis洗澡，而且编剧用了一个词来定性Jack的表象，是Impassive! 也就是他看见了Ennis的裸体，还在那里呼香烟，表情是无动于衷的，看不出来任何内心的斗争。

我看了电影，那一幕里Jack背对着Ennis，假装镇定地削土豆，但通过他拼命咽口水这个细节，明眼人都看见他内心有多挣扎。但是，他根本没有看Ennis!

所以，一个是看了，但无动于衷，一个是没看，却心潮澎湃。那个更传神呢？那个更好地刻画了Jack对Ennis产生的化学反应呢？问都不要问，当然是影片里。这就是欲盖弥彰，欲擒故纵。这个细节，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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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夜后的早晨，Ennis独自骑马离开

[剧本]  
Jack, fastening buttons, comes out of the tent just in time.
Jack: See you for supper.
Ennis nods.
Leaves.

而影片里，Ennis回应Jack的询问，是一个冷冷的勒马、转身、走开。根本没有点头。没有留给Jack半点安慰或遐想。Jack，和观众，心里有的是忐忑不安，是个大大的问号，Ennis是不是后悔了，甚至，他是不是怨恨昨晚，是不是再也不想再见到Jack了。好像，他被吓跑了。

但是剧本里Ennis虽然也没有半句话，但是他点头了，在一个尴尬的夜晚过后，这个点头意味太多了，表明Ennis至少没有怨恨，这一走不是决绝。这个表态是给Jack的一颗定心丸，他还会回来，他没有生气。

那么，就Ennis的性格分析来看，他是那么容易接受这份同性孽缘的人么？不是的，他一直都是在挣扎在抗拒的。那个意外的第一夜，他就这么顺势接受下来了么？他喝醉了，他的身体和Jack在一起了，但是他的意识，他的心还没有，远没有那么快。直到第二夜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在不断地否定自己的天性。

所以，剧本里的2个字——Ennis nods，镜头里的一个一秒钟的镜头，被删去了，但是意义却不是微笑的。这个删节是对人物刻画的一次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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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两人下山后，即将分开前

[剧本]
They shake hands, hit each other on the shoulder.
JACK gets in his pickup, adjusts the rearview mirror.
Drives away.

但是电影里清清楚楚，两人根本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就分开了。你可以看到Ennis原来靠在Jack的车头，Jack多次套Ennis的话，询问他明年还会不会回来，在一次又一次失望后，两人实在找不出话来说了，Ennis站直身子，差不多与此同时，Jack也将靠在车门上的手拿开，钻进车里。两人各走各路。如果不仔细看，两人差不多是同时动起来的，但是如果你仔细看，可以看见是Ennis先动，零点几秒后，Jack好像被Ennis的行动点醒，也突然动起来，他们都没有看对方一眼，更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扭头就走了。

而剧本里的那个握手，那个彼此碰一碰肩膀的动作，更像朋友之间的告别，寓意珍重。这是好友分开时的惯常举动，有一些舍不得，但更多的是鼓励和祝福。好像我们说“哥们，走好！”的意思。但是，你知道Ennis和Jack不仅仅是朋友，这也不是暂时的告别，对Ennis来讲，他心里认定这是永别，和爱人的永别，而对于Jack，虽然他不想，但也知道这势如一次生离死别。他们能心平气和地握手么，能称得住气碰一碰肩膀么？他们守得住内心的那份不舍么？山上的那个打闹最后演变成一场搏斗，那这里的握手，会变成什么呢？实在没有必要来这么一段俗世的兄弟之别，当你内心拒绝分离的时候，又怎么能假装舍得呢？

这个干干净净斩断情思的分离，比牵牵绊绊言不由衷的更利落、准确、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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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四年后重逢那个拥抱和吻

剧本和原著出入不大，剧本如下：
ENNIS has stepped out of his apartment, closes the door behind him, as he sees JACK taking the stairs two at a time.
Seize each other by the shoulders, hug mightily, squeezing the breath out of each other, saying sonofabitch, sonofabitch.
Then, as easily as the right key turns the lock tumblers, their mouths come together.

简单翻译过来就是Ennis走出房门，看见Jack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梯，两人热烈地拥抱，嘴里骂着粗口。然后，就像钥匙找对了锁孔，两个人的嘴吸在了一起。

你看这段描写，两个人是同步的，Ennis未等Jack来敲门就走出家门（因为他早就在窗口苦等了一天了），Jack三步并两步走上楼，两个人用力地拥抱，一起骂sonofabitch，然后，心有灵犀地，吻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是一样浓烈的，动作是一样主动的。但是电影里不是这样。

电影里，Ennis一看见Jack打开车门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骂了一句：“Jack fucking Twist!”，紧接着，是Ennis，而不是Jack，三步并两步走下楼梯，最后那一段简直是一下子跳下来，然后张开手臂给了Jack一个大大的拥抱。Jack骂着Sonofabitch，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接着，Ennis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把一脸迷惑的Jack推到墙上，打掉他的帽子，吻他！所有这一系列的动作，明显看出来Ennis有多主动，有多浓烈。

而Jack呢？走出汽车的时候脸上带着浅笑，两手插在皮带扣上，脸上洋溢着温暖，但是相比之下，远没有Ennis那样急不可耐。直到他被Ennis推到墙角，接受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激吻，才回过神来，接着报以同样的反馈。

影片里，两人是交替的，是彼此诱发的，是一个相互推进的关系。这不仅使叙事更为有层次，一层推一层，而且，也是符合剧情的。

我们记得，4年前两人分手前打了一架，Jack吃了Ennis一记闷拳。从他当时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很迷惑。Ennis为什么要打我？接着Ennis分手时又那么冷漠。第二年，他回去碰运气，看Ennis还会不会来，未果，还受了Joe一通嘲讽。你说他接二连三地受打击，被泼冷水，4年后还会冒冒然主动么？他试探性地发了个明信片，说他路过，请他喝酒。感谢上帝，Ennis回了，两个字——You Bet。你知道他的You Bet是指答应一起喝酒酗酒，还是其他。这2个字给人遐想的空间太大了，可能有很多，也可能什么也没有。尤其是对于情人间，永远是虚虚实实，似有还无。Jack虽然来了，但不敢奢望太多，一个拥抱就很甜蜜了。他完全没有预计到会火星撞地球。

Ennis这边呢？他的感情从来不比Jack浅，只是他一直藏起来，实在藏不住了，就用拳头解决。4年来，他有过什么斗争，我们看不出来，但是知道Jack要来，我们明显看到他坐立不安了，靠着窗口抽烟，抖脚，不停地喝酒，Alma和他说什么都不在心上，他的身体困在小屋里，但是心随着时间的煎熬早就躁动起来了。直到听到Jack的车子驶来，终于忍不住了。

所以，Ennis罕见的主动，带出Jack由喜悦到惊诧，再到欣喜若狂，是一个动态的刻画，妙不可言。Jake在采访里说这个镜头的设计是“down to the second”，也就是每一秒钟都反复推敲设计的，看来的确不简单。《断背山》里有很多令人击节、诚实无比的镜头是不通过语言的，但不借助语言的镜头却能够传达出超越语言百倍的意境，真是煞费苦心。这个镜头对剧本的修改，想必不是一次两次，不知道会有多少讨论争执，最终奉献出了这个经典的镜头，我们要感谢所有工作人员，尤其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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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ell you what…the truth is, sometimes I miss you so much I can hardly stand it.”

这句话是电影里说Jack说的，时间是在他们最有一次大吵前一天的晚上，他们先是互相开着玩笑，Jack说到和邻居的老婆友一腿，不知哪天会吃枪子儿，Ennis就说你活该。然后停了一下，Jack说了上面这段话，说得楚楚可怜，想起来就肝肠寸断。

但是原先剧本的话是这样的：
JACK (looks at Ennis): Tell you what…truth is, I miss you so much sometimes I could whip babies.

第一次看这句话，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什么？“我想你想得想抽孩子。”这是所谓的黑话，可能是西部的俗语，Whip babies并不是说他真的要拿鞭子抽小孩，就好像心里堵得慌，无处发泄，想要打人，大概也来源于和咱中国某些农村的大叔大婶一样，没事打小孩撒气的渊源。Jack和Ennis都没受过高等教育，是大大咧咧的牛仔，都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没有恶意，只是表达程度穷凶极恶。

实话讲，我挺喜欢这句句子的。甚至超过电影里的那句大白话，这话虽然糙，但更草根，更原始，更男人。大胆猜一下，传说中编剧Larry对李安改动对白很生气，说他不懂得牛仔的语言，很有可能就是这一句。

不过，我也说说改动的好处，就是使这句话能更大范围地被理解，甚至，出人意料的，成为广为人传的“口水话”。就像我们口耳相传《手机》里那句“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它能让观众第一时间记住这句话，也是一部电影标签式的话语。随着时间的流逝，某些情节也能已经淡忘，但是某些话，永远留了下来。这些话本身很简单，很普通，很好懂，但是配合着剧情，就是那么不一般的动人。

仔细回想一下Jack说这句话的那个晚上，天亮后又将分离。河边，篝火旁，Jack和Ennis开完玩笑，收起强颜的欢笑，掏心掏肺地说要告诉他一个Truth，Ennis看着他，眼里含着宠爱，Jack换了三口气，才说出“sometimes I miss you so much I can hardly stand it.”这时，再普通的措辞也不普通了，空气就此凝固，河流却依旧奔流……

bbmmdd

有独到的见解，很用心的文字。

阿育猫

我现在也在看英文剧本，看到和电影不一致的地方真是一头雾水，看了楼主的帖子才如梦方醒。我个人也觉得电影在对白和场景的处理上更简练感人，看过BBM，这些日子我的眼泪就没停止过。

xfyl

谢谢又将我带回到电影中，重温那温情款款的一幕一幕，特别是看到5，心里一下子又不是滋味了。。。

belinder

看了又想哭，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