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M 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新会员
搜索
查看: 2232|回复: 11

[分享] 大四——爱情在彼岸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7-12-15 03:52: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月的广州仍在被冷空气包围着,来往拥挤的人群中,每个男男女女擦肩而过,彼此用暗淡而渴望的眼神,在每个对方眼神里搜索着一切自己想要的邂逅。。。。
  
  一个女孩找我借支烟,我递给了她。看着这般豆蔻年华的生命,也被烟吞噬。老城区往往如此,没有新城区的人潮涌动,有的只是到处发酵的生命,笼罩在整个头顶上空的永远也只是颓靡的空气。
  往右拐个弯,再顺着偏僻的社区小路往前走,永远弄不清路旁的快乐或悲伤。路只是脚唯一所认识的。
  每一次走到家门口都会祈祷,祈祷那些闲坐在沿途庸懒的男女们,祈祷他们不再亵渎爱情。一个女孩告诉我,爱情仿佛带毒的血液。不过侵蚀得多,身体内的抗体自然强壮了。
  
  我住在一栋危楼上,整栋楼都被一面厚墙艰难的支撑着,它的生命永远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站在危楼上俯视,依然如往常,听不到那个声音,抓不住那段爱情。但永远愿意让心痛着去听,相信能够听到未来。
  
  一
  我叫林庭。
  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城市,从小父亲就想把在他那个年代没完成的遗憾寄托在我的身上,所以刚刚才学会拿筷子的我就开始学琴了,启蒙老师便是父亲。
  从知道世界如此大后,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恐惧,就像大部分美丽的女人一样,这个如画的城市只是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所披着的一层皮。
  快入春了,有些冬眠状态的手指在琴键上慢慢苏醒的感觉,甚是快意。如同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一个跟着一个膨胀;如同琴谱中的调号,一个多过一个。
  
  十八岁那年我挥别了那些年少的岁月,骑着叛逆狂奔到了广州。
  
  二
  二零零三年九月,我参加了大学的军训。
  教官很严肃的召集所有同学在太阳底下集合,开场白就是让大家在烈日的偷窥下脱个精光自报家门,然后一连串的稍息、立正。我正郁闷,旁边一个大眼睛、魔鬼身材般女同学轻声问了下我。
  “HI,同学,你是不是处男?”
  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帽子斜搭在头上,腰带如同低腰裤上的装饰品。
  我很真诚的告诉她。
  “我是!”
  “哇噻!”她好象无神论者破除迷信一样,眼瞟了下她前面的那位女同学,再递回给我。
  “她是我姐,昨晚结拜的,我俩都不是处女了。”她前面那位朝我回头闪电一笑。
  “你好,我叫张靖。”她妹妹很腼腆的说了声。
  “我叫马娜。”我在怀疑她是不是应该去考北影。
  “二位美女幸会,我叫林庭。”
  
  很快我就与这两个人间天使拜了把子。马娜经常性的一天要在我脸上盖几个章,然后傻笑,“被天使亲吻过的人会交好运的”,她那花腔式笑声让我常常感动。
  
  三
  大学生活就如同每逢周末在操场放映的强制性教育片,让我们望风而逃、触目惊心。大部分同学都养成了集体用黄段子来打发生活的习惯,张靖在这个骄奢淫逸的环境中来了场柏拉图式恋爱,我同大姐马娜仿佛中了三T般听她叙述她如何邂逅这段空前绝后的爱情,马娜从目瞪口呆到垂涎三尺。
  从来我就不相信有爱情,因为觉得生活中对爱情这个东西的负面报道太猖狂了。不过我欣赏爱情,从下里巴人到阳春白雪。
  显然,张靖的爱情已经烧到马娜,并殃及池鱼。
  
  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我使劲挣扎,却如同踏入沼泽,越发往下沉。水藻的泥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湖水一起绞拌着我,疼痛让我窒息,汹涌让血管爆破。
  “庭庭,跟爸爸一起走吧。”
  我看见父亲了,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他张开双手对着我。我胆怯却渴望,从没被他拥抱过,被他拥抱用胡茬亲我。水藻们温驯地把我送了过去。却出现一只手,似野草般蓬勃而温暖,把我卷入掌心。
  电话响了,马娜清脆的声音唤醒我。
  “亲爱的,我恋爱了。”我嗖地爬了起来。
  “什么水平?”
  “大学老师,有自己的公司,二十九岁,很不错!”马娜春心荡漾般的口气让我发笑。大浪淘沙,快三年了,她终于苦尽甘来淘到了一个宝。
  挂了电话,我蜷身又倒在床上,空虚、孤独朝我袭来。。。。
  
  周末晚上,马娜盛装去约会,宛如天使,只差对翅膀。张靖也初恋般回宿舍煲电话。操场静得有些可怕,我回到宿舍,同胞们也都出去了。我觉得有些头痛,翻了半天抽屉也找不出半颗止痛药,只好喝可乐。听别人说可乐也可以止头痛,找不到头痛药的时候,我便会那它替代。
  躺了会便爬起来,整个房间静得有些害怕,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于是打开电脑进入聊天室。这是一个过于赤裸的地方,人人都可以摘掉面具,褪去衣裳,卸掉浓妆,恢复原貌。爱情、金钱、欲望细菌般蔓延。。。。
  一个叫XX的人在我的名字上大侃,我用了一首钢琴曲做名字。
  当然,侃得很开心。甚至不知道他的年龄,只是相互留了QQ便下了。
  凌晨两点多,整栋宿舍开始热闹起来,爬墙到二楼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掺杂着笑声和打闹声。三个室友回来了,衣冠楚楚摆着架势训我,“一日晤滚晤知身体好”。我懒得理他们,接过柱头的烟便抽了起来。
  嘻哈了半天他们都睡了,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透过窗口出神看着外面。夜色弥漫,洒在路灯下的空气犹如道道屏障,偶尔风吹过,吹散的空气便盘旋着路灯而冲向夜空。似乎特别柔软,特别黏稠。
  这样的夜晚,我伤感起来。来广州三年了,有很多人在我生命里面留下了痕迹,只是我从来只把他们当作沿途风景,即使好看,也不会为哪个景点驻足。
  我会孤独一辈子吗?
  
  日子如同琴键上的手指,瞬间而过,还未来得及弄清每个音与音之间的关系,曲子便无味终止。翻遍宿舍竟然找不到一根烟,后悔烟多的时候怎么囫囵吞枣。
  就期末考试了。不知道是不是与假期的到来有关,这段时间特别同XX聊得来。他提出约我见面,我答应了。等考完试。
  他告诉我他叫枫。
  
  星期五上完课,马娜、张靖我们终于聚在一块了,在经过食堂的路上,一对情侣在篮球场边狂吻。他们仿佛刺激了马娜,她立即唠叨起来。
  “哎呀,瞧那对小处男小处女,欲火焚身拉!真把这操场当他们家了。”
  “你真没趣,小孩子把戏也来劲,斯文点。”张靖一本正经地说,仿佛她就是个烈女。
  “喂,你们都滋润够了,就来讽刺别人啊。俩个也太不是人了,小处男还有你们老弟我了,都二十一岁了,你们老在我面前提这事,存心让我难堪啊,”我附和着。
  “得,姐姐我吃点亏,帮你破处行了吧,”马娜拍了我胸脯一下。
  “算了吧,你老公知道不把我废了才怪。”
  
  四
  往往在考完收卷时,同学们才惊天地、泣鬼神般发誓:下学期我一定认真学习,不成人便成仁。这是在考场作弊失败后大家的豪言壮举。我也如此,除了喜欢在考试中寄托希望外,总是把希望寄托在未来。
  
  那个夜晚我第一次见枫。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米八五的个子显得我着实渺小。我应该是自嘲:这种类型的男人总是把智慧体现在海拔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男人,他便微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累了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的牙齿很白,微笑的时候嘴唇往上倾斜,显得格外温柔。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把躺在下面的眼睛衬得十分清澈。脸上稍起削,可能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不过很干净,没有一点印痕。
  吃完饭,来到他家中,有些凌乱,却别致。挂着几张蜡染,摆了几盆富贵竹。
  “随便坐啊,有些乱,因为快要搬家了。”
  我以为会马上冲凉、上床。没想到他掀开琴盖要我弹首曲子给他听。有些惭愧,我脸红了。原以为这台日式木制钢琴充其量只是个摆设品。
  我要他唱歌我来伴奏,他翻开一页,《那就是我》,我愣了下,便拿过谱开始了。
  我思恋故乡的小河
  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
  噢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
  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他声音很干净、通透,只是技巧不太成熟。降B调把他扯得有些吃力,于是降了一个调。不知是他还是歌曲,我记起了从前,从前一个人的故乡,从前一个人的理想。
  心血来潮,直到十二点多才觉得累了。这次好似特别伤感。
  
  他紧紧抱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同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拥抱会心痛。我枕着他的手,感染到他的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在水中游回岸边,于是抓住了一根浮木,即使不能预测他能不能救活我。
  
  “你太忧郁了,即便你强笑,眼睛中聚集成一点的光仍是幽暗、颓丧的。”
  他伸手抚摩我的眼睛,到背脊。当枫的手指触到我的左手拐时,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拉过我的手,目光聚集在那条厚重的肉痕上,陡起的肉痕一边一排是拆针之后的疤。
  “这是怎么弄的?打架吗?”
  “不,这是十二岁时候,我父亲拿刀砍的。”
  枫屏住呼吸,久久才听到他急促的气息味扑到我的头发上。
  “让我照顾你好吗?”
  或许他不能明白躺在身边的这个人的脆弱与恐惧,但是他想凭着他的力量来拯救。
  我看着他,这一刻有些逆来顺受的温驯,不能动弹,微弱的灯光淹没了所有动乱。亦出不了声。
  
  凌晨三点我爬了起来,赤着脚走出房间,看着客厅大墙镜中的我,有些模糊,有些苍白。点了支烟,蜷身在镜子旁,我习惯了这样,因为没出世之前我也是这样在母亲肚子里躺着的。
  
  早上八点多,马娜给我电话。哭着要我去她那里,我来不及问原因,打了辆车便去了。她俨然成了一个家庭主妇。头发参差不齐的盘着,腰间围着条纹布巾,脸上没有任何
  化妆,苍白不见血色。
  “亲爱的,你怎么了?才半个月没见你啊,都快认不出了,你这是干吗?”我诧异地问。
  “他要我先搬出去住段时间,说他外婆要来这里小住,怎么办?他是不是要同我分手。”她眼神空洞的描述了这大半个月的生活,复杂得让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个男人同这个女人相处了十几年。
  “你看你现在还像个人吗?”我拖她到落地镜前。“这样的男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同他相处的。”
  “可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钱。我爱的是这个人,爱他的头发、皮肤、声音。”马娜歇斯底里地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点了根烟给她。那一刻,我觉得悲凉。
  “娜,记得曾经你给我说的话吗?如果有个人值得你去爱,那么你可以与他同甘共苦。如果让你有理由去陪他同甘共苦的人,他是不会让你伤心、哭泣的。你可以炖好汤傻傻等那个回来吃饭;你可以像个黄脸婆般跪在地板上擦地,但这个人不会是他。”
  “可他开始对我很好的,或许我做得不够好。”马娜灭了烟头望着墙上的照片说。“我发觉我离不开他。”
  “你并不是离不开他,是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变成了他的影子,你习惯了跟着他走。可是,你知道吗?没有人会愿意回过头来看自己影子的。”
  马娜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她不是个容易绝望的人。
  “一个人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一生,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无法生活的。收拾东西吧,离开他。还有我和张靖。我们俩先去租个房子,等张靖回来再看她住不住出来。你告诉自己,不是没有这个男人你就会死的。”
  
  其实我还不知道,爱一个人,不管他值不值得你去爱,都叫爱。因为那是自己的选择,即使有痛苦,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我不知道这样替马娜决定是不是错了,也不知道一个人过早体会爱情的温暖与痛苦,算不算是一种幸福。
  
  第二天,我跟着马娜跑了很多地方。马娜挑剔得很,“我觉得所有房子都不如他那边的房子好。”
  她希望爱情也能像房子那样越住越有感情。
  “娜,你不觉得搬家很好吗?你可以住不同的房子,逛不同的街道,识不同的房东。你不应该惆怅。如果你年轻的时候多去住些房子,那么真正结婚的时候,便会让你懂得你到底适合住多大尺寸的房子。并不是房子越大,地段越繁华就会住得越开心。”
  我用心良苦,把男人比喻成房子。
  
  最后马娜还是选在她熟悉的那段道街上的房子,同那个男人的房子距离仅隔一栋楼。
  “随便你拉,反正我跟着你走了。”我有些无奈。
  “我就要看看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我要他后悔!”
  我苦笑,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或许真正要等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那个男人身边新的女人。
  
  五
  我躺在床上,听着一盘巴洛克时期的声乐作品,花腔女高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让人疼痛。马娜出去家教了,晚上还得出去跑场。而我,不想工作,因为我没有爱情,没有爱情就要有人为我付房租,所以我认为我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这是我安慰自己的唯一一个理由。
  
  晚上马娜回到家中,同我并排躺在床上,中间放了个陶瓷烟灰缸。两个人吐出来的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犹如仙境。
  “亲爱的,没有男人的日子真不好过。”马娜转了个身,对我说。
  “我不是男人么?”
  “你是,你是个对女人没兴趣的男人。”
  “你发骚是吧,一下没男人你就要死啊。难怪隔壁那只猫晚上叫个不停,被你感染了。”
  “哎,就只有张靖最爽了,她现在在北京正同她老公翻云覆雨。”
  “你羡慕啊,那赶紧出去在街边叫个算了。”
  “与其那样还不如就你,我将就下了。咯咯!”说着马娜就朝我下身抓去。
  “不行拉,我的没你老公的大,安慰不到你的。”我一翻身下床。
  “好拉,快睡觉吧,姐姐我放过你。明天还要出去赚钱,你以为像你啊,有男人养着你。”
  我背对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对了,你跟一八五怎么样了?”这是马娜叫枫的外号。
  “没怎么样啊,他对我很好。”
  “每个男人都对你好好吧”。
  
  第二天下午,我打电话给马娜。
  “娜,在哪里?课上完了吧,一八五叫我们一起去逛街。”
  “喔,我在回来的路上,老娘我真是重新做人,走路回来的。”
  “天拉,想做猛女啊,算拉,打个车拉。”我有些心痛。
  “打你个头,就快到了,你穿衣服拉,叫一八五过来。”马娜有些意气风发。
  
  三个人在北京路碰面了。枫带着我们吃饭,我不清楚他的心情,在灯光下,这个穿着蓝色T恤,黑色麻布裤的高大男人,带来了丝丝温暖,却不能使我饱和。
  我对他们说我想出去抽根烟,他说他陪我。我拒绝了。我不习惯他太个人主义,主张为我买哪件衣服,点哪个菜。
  转过街脚,走进一条巷子。这里的空气有些污浊,一些衣着褴褛的人躺在地上。地上的垃圾横七竖八,那些人在垃圾中抽着烟。引得苍蝇肆无忌惮。我有些头痛,扔掉烟头靠在墙角边蹲了下来。头上血管似心脏一样不断地在鼓动,像有把锥子在猛烈撞击着我的右脑。我想起了父亲,那次也是他令我在缝针后在火车站垃圾堆中过了一晚,如同现在。只有父亲躺在棺材中龇着牙,被石灰盖住之后的脸才是最陌生的。
  “庭,在哪里?”枫在电话那头着急地问。
  “我,我头好痛,在XX巷。”
  “在那别动,我们马上来”。
  枫和娜赶到的时候,我已经蜷缩成一团了,娜帮我拿出止痛药。
  “这是怎么回事啊?”枫有些受惊。
  “没事的,他的老毛病,从小就这样。”
  枫没有伸手过来,他只是把手捏成一团,表情痛苦。
  “庭,我们去医院好吗?”
  “不用了,十分钟就好了。”
  “吃这些药对身体伤害很大,你不知道吗?”
  “算了,让他呆会。”马娜对枫说。
  “你爸妈他们不知道你从小有这个毛病吗?起来,跟我去医院。”说罢,枫强制拖着我的手。
  “滚开,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小巷门口人声鼎沸,仿佛满地都是硝烟。叫卖声,吵闹声混杂成一堆,这个城市太过于焦灼。
  
  六
  暑假还剩半个月,母亲很多次打电话来催我回去,她很想我。
  挂了电话,我抽出MOZART《安魂曲》,希望主也能庇佑我。我不想我的母亲,但我感激我的母亲。不想是因为没有感情,感激是因为她养育了我。有时候她也会对我哭诉,告诉我她的孤独与恐惧。
  房间的密封性太好了,满屋的烟雾怎么也跑不出去,头有些晕。便上天台透口气。使人清醒的空气在头顶这片颓废的天空里已经涣散至尽,活在这个空间中的人都充满着负罪和无奈感。
  
  高明约我今天晚上去酒吧,我不太喜欢那种充满辛辣味道的地方。在那里能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灵魂,一丝不挂的灵魂。可我抵挡不了高明的诱惑,他每次总喜欢给我半颗药丸,能让我的血液在孤独中流淌。
  
  高明领着我经过包厢的外厅,浑厚的低音炮震得我有些颤抖。我忘记了自己十五岁就开始在这片乱坟岗生活了,欲望如同墓碑上的字一样刻在每个人眼神里。包厢里坐着很多不认识的人,高明逐一介绍,我习惯了。
  药力逐渐布满整个大脑,但我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了,没有曾经的兴奋或痛苦。仿佛坐在墓碑上做爱,躺在棺材里跳舞。极度麻木。
  
  他想带我去开房,我拒绝了。我想起了那个喜欢无休止同我争吵的枫,让我觉得身边存在着这么一个男人,但不知道对他是不是叫爱。活在这个城市里的灵魂,很难懂得自己。
  
  我长吐口气,拿烟的时候看了下手机,全是枫的未接来电。本想打过去,看到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半,算了吧。他应该睡了。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困了,没力气再去看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马娜去她新老公那里了,剩下我一个人。
  小区里面的巷子已没有灯光了,我在黑暗中拿着钥匙,摸索着锁孔。却因为醉意而暴躁起来,一只手托住了我。是枫。我紧紧拥抱住了他,炽热的嘴唇渴望用冰块来降温。
  我抓住了他。
  
  七
  “庭,我们搬新家拉。”
  枫小孩般灿烂地抱起我。我渐渐迷上了他的笑容,喜欢他的牙齿、嘴唇、眼睛在整个面部的动作。很青春、很动人。我搬出了我和娜的房子。
  枫把房子装修得很独特,很漂亮。我最喜欢的是中间用玻璃围成的拱型房。夹在大房间和客厅之间,却比它们要高出十几厘米,显得倍受宠爱。地板是木制条形状的,红褐色。上面简单的放着一条长椅柜,头那边伸出一个竖立柜,柜上面摆着一瓶很大水芭蕉,让整个房间充满清新。长椅柜边上就是窗户,上面挂着橘红色的布窗帘,在阳光照耀下如同一缕朝晖,直扑房间,散落在地板上。窗帘边上挂着一幅蜡染,蜡染前面就是钢琴。
  枫把钥匙给我,“庭,这是我们的新家,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我有些走神,这样的生活,我没有过。
  
  我把书全放上书架,声乐书一格,钢琴书一格,理论书一格,小说一格,杂志一格。把消毒水一瓶放在浴室,一瓶放在洗衣机旁。
  厨房和客厅是联体的,因为窗户朝西,所以日落的时候,余晖令整个客厅厨房都笼罩在温暖中。茶几、饭桌、电脑桌、窗台上都放着枫精心布置的花草。清香洋溢在这个空间里。
  冰箱里堆满了他买的啤酒、酸奶和雪糕。枫孩子般稚气说,他要看着我每天都喝酸奶,那么他应该是多么高兴。
  
  枫兴致勃勃地做着晚饭。
  “喂,我是不洗碗的,”我对枫说。
  “好拉,宝贝,你就负责吃行拉,什么都别干。上课、练琴就是你要做的。”
  我有些觉得幸福。
  枫喜欢吃清淡的,饭后再吃水果。
  
  而我,太凌乱。
  我习惯暴饮暴食。
  我习惯吃辣的、咸的、红烧的、油炸的。
  我习惯抽很多烟。
  我习惯逃课。
  我习惯失眠。
  
  早上睡到九点多,枫起来忙了一阵完亲了我下。
  “宝贝,我去上班了。你起来就吃早餐。午餐都帮你做好了,凉了就在微波炉里热下。乖乖在家啊,练下琴。我早点回来做晚饭吃。”
  “恩,你去吧。”我睡意朦胧吐了几个字,便翻身又睡。
  
  我被马娜吵醒,她跑来了。
  “挖塞,亲爱的,你幸福啊。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她抽出筷子就吃,枫的菜很合她口味。
  “你饿了几天了吧,怎么这么能吃。要成肥婆啊。”
  “我是真的饿了几天了,你走了我就没吃过饭。靠抽烟过日子。”
  我真想拍她几巴掌。她吃完就上网,忙得不亦乐乎。
  “喂,美女,你现在不是单身吧,还约那么多男人干什么?”
  “你从良从傻了吧,当然是找情人啊。先找三个,可以围圈打麻将。”
  “人尽可夫!”我正想拿本书扔她一下,枫的短信又来了。
  “宝贝在干吗?”
  “在练琴。”
  “呵呵,这么乖,我等下就回来了。”
  “好吧,那我做晚饭。”
  “不用拉,我回来做。归心似箭。”
  马娜哈哈大笑。“好幸福噢,一天就十几个电话,几十条短信。我羡慕死。”
  “钓你的情人吧,罗嗦!”
  
  我没再理她,斜躺在沙发上倒望着窗外。湖边被风轻轻吹拂着的柳树摆得轰轰烈烈,我有些陶醉。不过天生仿佛被诅咒过,虽然搬过来同枫过着另一种生活,可是往事并不能从记忆中遗忘。
  
  八
  玻璃瓶突然爆裂,蓝色的液体和着鹅卵石倾泄开来,分成几条小支流,花瓣零散的浮在水上,陪同它们一起殉情。滴答滴答流至地板上,溅得四分五裂。
  我不想去上课,也没有陪枫去店里。
  今天有点冷,我穿着枫那件很大的麻布T恤,赤着脚蹲在窗边的台上。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彻骨的恐惧。我是一个缺爱的人,我以孤独的方式的抓住了一个人。我害怕,我抓住的这个男人终有天会被我出卖的。那样我会怎么心痛。
  记起父亲出葬那天。没有风,大雪却铺天盖地。坟场中挖开的那个新穴特别刺眼,那是给父亲的。原本褐色的泥土,可处在被雪盖住了的旧坟中,它微微泛黑。我没有沉重的感觉,只是有点慌,有点凄凉。因为三个字不断在我脑中作祟,“死得好。”时而汹涌,时而疼痛。
  弟弟就站在我旁边,他十岁了。我没有闻到血腥味,没有感觉到血液在这片神圣的墓地里相通。
  点了根烟,努力让自己清醒。我是不是应该听枫的话去医院。
  
  枫今天很早就去上班了。我看着镜中的面孔,眼睛无神得可怕,深邃,可是没有光。牙龈被牙刷刺出了血,我吞了下去。听说喝了人血的人会长毒疮且溃烂致死。
  昨天我在枫的胸口咬了很深一个洞,血肉模糊得看不清两排牙印。我如同一条疯狗,一条在十年前没咬过人的疯狗,现在把兽性同毒素一并爆发了出来。
  枫躺在床上,头发被汗水浸湿,散发着中药味。睫毛上挂着几颗泪,晶莹剔透。这是这个男人在受伤的时候落下来的。
  我坐在床边,有些呆滞。
  我从来对别人的痛苦都没有怜悯过,因为我害怕别人怜悯我。
  “庭,没事了,不要怕。”枫移动身体过来,从背后揽住我。这一刻我明白这个男人是从骨髓中来心痛我。他的头靠在我颈上,淡淡的气息麻痹着我的神经。我听到他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
  “庭,别想了,不怪你。我知道你比我更痛,这辈子我都会把你照顾好的。”
  我看到有泪滴从我眼睛下滑过,打在我嘴唇上。咸也涩。
  我一直以为我天生没有泪腺。
  “宝贝,别哭了。这样我更难受,我宁愿你再咬我一口。”枫大概第一次见我哭,有些不知所措。口水眼泪泛滥而出。
  “我去做饭好吗?明天我带你一起去医院,我帮你联系好了,同医生好好聊聊,好吗?”
  “不去。”我站起来朝着枫,“我下去买菜做饭,你先休息下。”
  枫知道我不会做饭,可是没说什么。他微微躺着,闭上了眼睛。
  
  我炒了三个菜。辣椒炒瘦肉、苦瓜炒鸡蛋和他喜欢吃的青菜。
  抽油烟机没关,发出呼呼的响声。枫坐在对面看着我,很静。
  “吃饭拉!”我打破这种气氛,我知道枫一直把我当作生活的受害者。
  焦味、辣味呛得枫不停打喷嚏,我还没拿起筷。
  枫告诉我,菜很好吃。
  
  九
  大四来临,我有些兴奋,有些恐慌。大清早跑到学校,马娜和张靖一左一右扭着猫步过来,正所谓燕瘦环肥,让人眼花缭乱。马娜挽住我,张靖却亲了我下。
  “靖姐,你的初吻耶,怎么献给我拉。”
  “亲爱的,那个柏拉图已被我PASS掉了。”
  “啊,怎么拉?这整个暑假你不是在他那吗?”我有些奇怪。
  “哎,没办法。性生活不协调,就像减七和弦,刺耳、不稳。”张靖显然对这个假期极度失望。
  “老二,这样就对了,难道要在结婚后再想着去挖掘这个男人的性功能吗?幸亏这个暑假去了,否则未免也太讽刺了。”马娜不知是安慰还是替张靖不值。
  “算拉,至少在之前我觉得那段时间很幸福,把它收藏起来,是段很美的回忆。也算个教训,得先上床再恋爱。”
  “要是后面那个还是不合适呢?”我笑着问。
  “那么接着试啊,我就不相信中国这么多男人,没有一个是适合我的。即使到六十岁我还是会坚持不懈的。”张靖拍着胸脯说。
  “老二,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确实值得我学习,姐姐我精神上支持你,不过你得注意安全。”马娜认真地说。
  “二姐,没关系,有志不在年高啊!出了事我挺你。哈哈!”
  张靖急了追着我打,我借机转移话题。
  “咦,老大,我怎么发觉你胸部长大了啊,什么时候去整的?”
  “去你的,我今天戴了个加厚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张靖凑过来挖苦我,“亲爱的,你怎么样?有没有安全措施啊?”
  “去你的,你以为是你啊,我是纯粹的精神恋爱。”
  “啧、啧、啧,你以为这是幼稚园,成班的处男处女啊。还跟我装!”
  “你不相信问娜啊,她在我那住过的。”
  “亲爱的,我觉得你应该学会珍惜。不要老对他发脾气,一八五要是喜欢我,我马上嫁给他。”马娜变得有些伤感。
  “好啊,你去跟他试下。”
  “真的啊?可以吗?他尺寸怎么样?”
  马娜咣地给了张靖下,“你真是烂泥敷不上墙!”
  
  拥挤的地铁里,散发出浑浊的铁腥味。
  我发了一条信息告诉枫,我在地铁上了。枫让我小心点。在他眼中,我还是个大脑发育不健全的孩子。
  枫让我先回店里再同他一起回家。
  地铁里的人往往比公车里的人有希望,因为地铁不会塞车,因为地铁速度很快。即使人人都很疲倦,但每个人都可以很快到家,吃饭、喝茶、看电视、洗澡、睡觉。
  枫站在地铁出口等我。站在匆懒的人群,显得格外让人塌实。有这么一个人在终点站等我,全身所有的伤口便被温暖舔拭得没有一点痕迹。
  看到我,枫的嘴角开始往上微翘,露出两排让人清新的牙齿,很干净。不像我的,上面总有点点烟渍。枫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头不时歪下来朝我笑笑。让我蜕去了疲惫,每根神经都如此放松、安逸。
  我想多走会,想让枫用阳光来沐浴我。阳光的杀菌效果往往比消毒液更甚一筹。
  
  十
  枫要去武汉考试。我打电话告诉马娜,她一声叫好。
  “亲爱的,你解放了!”
  枫当天下午走,娜就拖着我去找那个约了她的鬼佬吃饭。
  “你不想活命拉,被你老公知道会枪毙你的。”我警告娜。
  “怕毛,你姐姐我是吓大的啊。他今天晚上夜班,走拉。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娜穿着那双新买的CUCCI高跟鞋,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气息和女人味。
  那个鬼佬比我想象的要帅,深邃的眼睛上长着很长两排睫毛,很长、很长。
  “这就是未来姐夫吧,很帅喔。”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鬼佬笑得很开心。他很善谈,中文说得很好。听娜说他们邂逅于麦当劳。枫发信息过来,“亲爱的,在干什么?”
  “一个鬼佬约娜吃饭,把我也带来了。在绿荫阁。”我如实回复枫。
  “庭,不要老欠别人的。自己又不是吃不起。”枫有些不喜欢娜,认为她太随便。
  “没有拉,就吃顿饭。吃完我就回家。”
  “好吧,记得早点回家。小心点,晚上怕黑要开灯睡。”
  “知道拉,你也小心点。早些休息。”
  “恩,亲爱的,我很想你。”
  饭后抽了阵烟,鬼佬一直被我们逗得傻傻笑。娜说要去酒吧坐坐,我死也不肯去了,因为我想回家,静静地想念枫。
  回到家,冰箱里装满了酸奶和熟食。枫怕我懒得饭都不想吃,所以买了这么多东西。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小猫吃饼》的故事。躺在床上,听着安德烈小提琴,思念如琴弦拉得很远,只好拿起抱枕。我想我已经接受了所有的一切,至于未来我不想多想,只想陪伴着这个男人。反正天塌了有地,地陷了有火坑。
  
  三天后枫回来了,他告诉我一秒也不想多浪费在外面。一进门枫就抱住我,没有说话,没有亲吻。只是静静地抱着我。呼吸声在停静止的空气里盘旋。
  枫带了一大包鸭脖子、爪子之类的给我。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东西的人。可是他要养胖我,所以还会逼我吃一些我不喜欢吃的东西。
  
  王磊打来电话,“你那烟什么时候来拿啊?都快被同事抢光拉。”
  “给我留着啊,我这段时间忙啊,学生多,过两天去拿啊。千万留住!”我小声在卫生间接电话,还是被枫听到了。王磊是我认识枫之前就认识了的人。虽然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可是枫仍然介怀。
  他霸道的让我换了号码,就像告诉我重新做人一样。我答应他了,不去拿烟。
  两天后,我在上完课准备回去的时候。心里仍念念不忘那些烟,那是王磊去泰国出差我托他买来送我的,便鬼使神差地拨了他号码。王磊很快来了,还剩三包。聊了一下我便迫不及待地下车了。我打电话给枫说我很累,不想去店那边了,想直接回家。枫怕我犯头痛,要来接我,我说不用了,已经上车了。
  确实是上车了,上车之前我抽了半包王磊送的烟。
  在车上,我拿出烟来,想看看先前没看清楚的烟盒。不同的烟盒。一包是红色的,上面印着一个半截裸体的女人,女人鼻孔、嘴巴和耳朵都被管子插着,仿佛插得很深。眼睛下面留着条血痕,表情痛苦。让我觉得有些眩晕。另一包是蓝色的,同红色的一样,只是女人换成了男人。第三包是褐色的,上面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均侧身裸体。女人拿着把刀直刺男人心脏,背景支离破碎。我有些发麻,不知道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它们让我沉沦。
  
  回到家我坐在马桶上继续抽着,我害怕被枫看到这些烟。不知道是这些画面还是我自己心虚,我并没有感觉到枫已经回来。当枫把门推开看着我时,我很是惶恐。
  “庭,怎么了?你怎么抽这么多烟?”枫看着满烟灰缸的烟头问我。我没有回答,我不喜欢解释,只是把烟盒同烟灰缸拿起走出卫生间。枫看见了烟盒,一把抢过来。
  “你去见那个男人了?”
  我看到枫的眼神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愤怒,泪水也在眼眶里徘徊,始终没有落下来。我害怕他这样赤裸裸的看着我,仿佛要撕开我的心。我面无表情,没有显露任何后悔。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在转过身的同时,枫用力抓住我。
  “回答我,是不是去见那个男人了?”我被枫拧痛了。“是不是?”在枫的语气一次次加强之后。我告诉他,“是。”
  啪的一声,枫的手掌已经挥过来。并不痛,只是有些惊吓。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他妈的贱货,你要跟你妈一样继续去做婊子吗?”
  我如同灵魂离开了身体一样,没有任何疼痛、愤怒。只觉得虚脱,倍感无力。枫的这几句话像被重击了的钟声一样,嗡嗡萦绕在我脑中,久久不能停息。
  
  在枫的失控与悲愤中,我赤着脚,收拾东西。只想逃出去。在父亲死了之后,这是第一个人对我动手,一个耳光。而且是我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身上的那个人。我没有流一滴泪,不知道是从前被打后的条件反射,还是我已忘记了是一个人在我身边。
  我想起了母亲,儿时的母亲是一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她从来不化妆,她会永远带着微笑哄我,背着我去医院。她经常被父亲打得头破血流。厨房的墙上永远流着菜汤汁,顺着往下散开,久而久之形成了一道凌乱的画。小学学吹彩画的时候,我便常常呆呆地看这这面墙。父亲被埋葬之后,过完年。我渐渐对母亲模糊起来,她开始化妆,开始穿各种各样的高跟鞋,开始穿梭于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
  
  我拖着箱子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很响。响得让人心碎。
  
  这一晚,我们没有争执。夜色袭来,照在我残缺的大脑中,分外空洞。枫在兄弟姐妹中最小,是个被家庭宠爱的男人。他的生活虽然小资,却会选择很健康的生活方式。也许我带给他的生活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枫渐渐入睡。我爬了起来,点了支烟。看着这个城市的夜空,在不屑的躯体下,没有人知道我是如此害怕。我茫然起来,思绪在空荡的房间中狂奔。我不留恋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物质,只是没信心对我身边的人和未来抱有任何希望未来。绝望拿了把刀子在我心口一刀一刀地剜。我想母亲原谅我的自私。
  当瓶子落在木制地板上时,把枫从睡梦中惊醒来。他开灯,拿起空瓶。歇斯底里地叫着我,背着我从五楼奔到一楼,很仓促,很惊慌。
  
  医生拿着管子从我鼻孔里穿进去,我仿佛看到了烟盒上的那对男女。我没有任何挣扎,整个过程都睁开眼,我想用余力再看看这个世界,再感受一下这个我爱的男人。
  药水像肥皂水那样,送到胃中让我恶心、呕吐。它不停地翻滚着,涌出来的水都夹杂着泡沫,带着身边这个男人的泪水像猛兽般袭卷着我。
  躺在病床上,针头没有怜悯我这个重生的人。灯光太暗,让年轻的护士找不到血管的正确位置。输液管一会红一会淡。枫被焦急和憔悴笼罩着。
  “傻瓜,好好睡一觉。我去买点喝点来。”
  “不,不喝。我不要一个人躺在这里,这里太黑了。”
  “那你闭上眼睛,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们回家好么?我不想睡在这里,不想这针插在我的手上。”
  “不行,输完这两瓶再说。”
  “那你要睡在我边上。”
  “傻瓜,那边还有人喔。我坐在这里好不?”我点了点头。
  “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坐在你身边的,知道吗。”
  
  起身离开医院的时候,天空微微泛着蓝色。枫紧紧托住我放在床上,屋里杯盘狼藉。
  “庭,对不起。”枫紧紧搂住我,“我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来表达,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已经很疲倦了,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寻找爱情了。我希望我们一同进来这间房子,出去的时候也是我们。”
  我弄不清楚枫心里是怎么想的,心里一阵凉意。我不知道是我抓住了他还是他抓住了我。一片茫然。或许生活都赋予我们这种人一种特殊的本领,我们把爱撰在手中,寂寞的时候可以随时抓住一个人,厌倦的时候可以随时放弃一个人。因为它不需要受法律的保护。
  “枫,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你胸前咬了一口吗?”枫诧异地望着我。
  “因为胸前那块肉紧贴着你的心。”
  
  枫去上班了,我掀开窗帘。阳光很大,格外刺眼。房间里看不到的微粒在阳光的照射下肆意狂舞。我问自己,是否不存在希望了?
  
  十一
  大四是焦躁的。
  每个同学似乎都想卸下昔日的稚嫩,都弹奏高技巧曲子,都唱艺术歌曲,都用浓浓的哀愁去装扮自己的成熟。课室里的喧嚣声已属于过去,大家争先恐后地用青春来遗忘过往,想用短暂的青春去努力,努力地追求新的生活。这种新生活却汹涌、棘手。
  张靖休学,同一个香港男人结婚了。这个消息对我和马娜犹如晴天霹雳,最后一年她也不坚持了。或许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累了。马娜觉得她是会抓住机遇,那个男人送了她三套房子。张靖走之前,我们聚在一起,狂欢了一夜。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味往事,只是默默祝福这个女孩。
  
  思想如同膨胀的身体,我渐渐在安逸中堕落。我是个经不住被人宠爱的人,枫惯坏我了,我有些松懈了。马娜警告我,让我多多跟枫学习怎么做生意,让自己给自己定个方向。她告诉我不能靠一个男人一辈子,终有一天他会离开我的。我来不及去考虑这些问题,在右脑深处只装得下枫对我的承诺。计划和行动都留到毕业后吧。
  我把自己装在期望中,等枫去上班后便溜回来。坐在电脑前无休止的抽烟、游戏。浑噩的挥洒着每一天。待枫来信息在回家车上的时候,我便匆忙收拾一切。用消毒水除去满身的烟味,用漱口水把口腔变得清新。
  偶然一次忘记了扔装满烟头的垃圾袋,枫似乎看出了端倪,但并没有质问。第二天便在我的忘情中出现,看着枫,我不清楚那是什么眼神。
  “多久了?为什么要欺骗我?”枫站在对面瞪着我。我看到枫满眼的鄙视,我拿起烟灰缸,点燃一支烟走出他的视线之外。
  “一个礼拜了,怎么?”
  “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枫怒气冲冲。
  “我以前就是这样的,你不是不知道。”我有些不屑。
  “你仍忘不了以前是吧?我知道你跟我一直就觉得委屈,可是我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来跟我过,你要走就走。”
  我微微仰起头,有种无能为力的软弱。
  “我不习惯被一个人管着,从小到大都不习惯。直到我父亲死了,我十三岁就在教训中管着自己,你凭什么管我?我想好好过,但我不想找个如同父母一样的找个爱人。”
  “我是为了你好啊,难道要你早睡,正常吃饭,上课也是害了你吗?”
  “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惜你在乎的不是我,而是跟你在一起生活的那个人应该是什么标准。枫,够了。我达不到你的要求,我累了。我讨厌逼着自己睡觉,讨厌吃药。我没有病。”
  枫背对着我,冷冷地说,“我不知道原来你跟我在一起是这么的不开心,我只想让你过得好,每天都开心,生活中永远都充满青春、阳光,原来我错了。”
  
  我想起十四岁的时候,渴望有个家,渴望有个人爱我,渴望累了的时候能够在那个人肩上靠一靠。虽然幻想成了现实,可岁月把我洗礼得太可怕了,我拯救不了自己。就如同一个人的欲望,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枫,对不起。”
  “我讨厌被欺骗。庭,我们都是凡人,都一样要生活。要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你这样怎么能踏进去。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你上进,摆脱一切阴影,我再累也高兴。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再去想,我们要面对的是未来,懂吗?”
  我明白枫的话,一直都明白。可是没人能明白我,我太敏感。我不想去触摸过去,可堆积得太久。我注定要呆在阴暗的角落里抽烟,注定要背着袋子四处漂泊。
  “枫,我们冷静地谈谈吧。你是个很好的人,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人。我配不上你,我只是社会中的一堆垃圾。我们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我不忍心伤害你。我们分开吧。”我很轻松地说出心里话。
  枫有些哽咽,“庭,这样吧。你先在家里住着,我去店里住些时间,让我们都冷静下,行吗?”
  “不了,如其以后更痛苦,还不如现在就分开。长痛不如短痛。”
  “庭,别这样好吗?我们说好了的你忘记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枫的泪水汪洋恣肆,将我整个人淹没。我发觉我开始心痛这个男人。
  “枫,我先去马娜那边住两天,她男朋友出差去了。”枫知道这是个借口,也并不喜欢我同马娜来往,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便答应了。
  
  马娜和她男朋友要去湛江。她告诉我冰箱里有很多吃的,还告诉我“爱”这个字很简单,就几笔,没有几个人能写好。所以应该看淡点,顺其自然。
  我关了手机,想断绝与外界的关系,却断不了对一个人的思念。我狠狠地抽着烟,直到咽喉肿痛,吐出血丝来。
  凌晨三点十五分,聚集厚了二氧化碳重重地压向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体与这个空间的气息不断循环,仿佛吸进的全是稀释了的毒药。我昏沉沉地推开阳台的门,习习的夜风,混浊的空气,让我缠绵悱恻。
  
  打开电视,放影着一部年代较远的香港电影。那个美丽却拒绝爱情的女人,被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打开心扉,却被这个男人骗了全部身家。女人放弃了一切,只为找到这个男人。在夜总会的靡靡之音中,一声枪响划破柔弱不振的音乐,男人倒在血泊中。女人在混乱的人群中仰天高笑,笑声撕心裂肺。然后对着自己的头部右侧开了一枪,鲜血从左侧喷射出来,粘稠的血液随同女人释放出来。整个画面都停止,只听到汩汩的血流声。
  我倒在了床上,呼吸有些急促。感觉乏力,全身软绵绵的拿不动烟灰缸,任烟灰掉在了床头。也许我太小,我不明白爱情应该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伤害太深,女人能开枪击毙男人。我想起父亲曾经为了一个女人,把毒药送到我嘴边。在挣扎中,那些药水溅到我身上,烧溃了我的皮肤。我努力祈祷父亲的死亡终于实现。我拒绝生命中出现第二个这样的男人,我会重蹈覆辙吗?
  门铃响得激烈,枫过来了。我告诉他我睡了,不禁联想到掩耳盗铃这个愚蠢的故事。任凭铃响得多么厉害,我还是按耐不住,捂起了耳朵去盗了这个人,这场爱情。
  
  十二
  我说不上爱情的色彩斑斓,只知道我已经深深陷下去,我渴望枫爱我到神志痴迷。我没有做简历,放弃了学校的一切教育招聘考试,我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枫对我仿佛黔驴技穷,不再过多的斤斤计较怎么才是为了我好。他陪我去大沥狗市场买了只小银狐,起名为“嘟嘟”。小家伙很可爱,全身雪白,耳朵向上竖,眼睛又黑又圆,嘴巴尖嘟嘟的,见了的人都忍不住要亲它下。美中不足的是它很喜欢叫,见别人吃东西它叫,关它在笼子里也叫,只有我陪着它,它才乖乖温顺起来。我的情绪也因为“嘟嘟”而高涨,每天上完课就急着回来带它玩。枫也很喜欢“嘟嘟”,只是讨厌我把它带上床睡觉。
  “嘟嘟”很喜欢马娜,大概是因为马娜长得太漂亮。每次被马娜抱起,“嘟嘟”都要添她的嘴,蹭她的手。自古英雄爱美人,枫夸“嘟嘟”是个小男子汉。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会拥有这样的生活,亦不是我向往的。习惯了一个人自私的生活后,再转向两个人的平常生活,要么转得艰难,一旦转过来之后就会死心塌地。我愿意安于现状,它告诉我幸福是怎么洋溢的。马娜虽然劝说我生活不应该如此,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样永远都只能跟着别人走,那么生活中的主角迟早一天就会换人的。
  或许枫让我太安逸,给了我太多承诺和未来。我没有过多考虑,就这样坚定我的生活就如此一辈子了。我不期望生活像电影那样充满戏剧化,只求这份宁静、幸福。
  可是我不知道生活往往比电影更充满戏剧化,只是它把那份精彩隐藏得比较好,不能让人们很赤裸、直观的去发觉矛盾冲突。枫以前常说,好象我们每次争吵之后,感情便能更加深一层。或许我感受得太迟,我们步伐是不一致的。我想让枫停下来等等我,枫似乎举棋不定。只是我永远不会怀疑他,他对我的忠诚和希望。即使我忘记了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枫在冲凉,我看到他的QQ还挂在电脑上,敏感使我查看了所有聊天记录。在这个上面似乎才看能到一个人的灵魂,裸露、放荡、不羁。我想轻视这个男人,却出不了声。只是被那些聊天记录烙印般刻到了热血的心上,点滴在心头。
  枫熟睡了,借着窗外透进的光,我看着他。模糊、模糊。。。。像易中天《读城记》的广州,广州确实是个“不夜城”。它似乎并不需要睡眠。而且,越是别人需要睡眠时,它反倒越是“生猛活鲜”。难道永远只能逆着光走,我才能做回自己吗?
  枫的手机来了条短信,署名“伤逝”。我不禁想起了中国歌剧《伤逝》,是这个叫“伤逝”的男子要唤醒我吗?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又是冰一样的寒冷
  我的心啊被撕裂得阵阵剧痛斑斑伤痕
  也许是对的我们该分开了
  这求生的道路充满酸辛
  涓生啊我的爱人我愿意为你把一切担承
  别了幸福的回忆少女的痴情
  别了渴望的理想心头的美梦
  别了别了天真的爱情
  别了别了盲目的牺牲
  天真的爱情盲目的牺牲我的眼泪啊滴滴洒在自己掘下的坟茔
  我将回去哪里是我的归宿
  我将回去哪里是我的路程
  
  可怕啊父亲夏日般的威严
  可怕啊路人冰霜般的嘲讽
  在那条路的尽头是寂寞凄凉和怨恨
  不,我决不。我打破这《不幸的人生》旋律,恼怒让我心乱如麻,一次比一次汹涌。我失去了理智,把枫从睡梦中揪醒。枫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着了,用力把我推倒在门上。门上的玻璃窗口碎了,破碎的玻璃扎破了点点血管。我忘记了一切,握着那纤细的念头,冲到厨房拿起刀。让我和我心爱的人一起死亡吧。
  我没有疼痛,没有知觉,看着这个男人嚎哭。从来枫就是个爱哭的人,因为痛,身体的痛。他会抢过刀后踢我一脚,当我们歇斯底里打完之后,会受伤的永远是他。我一直不明白,或许是我习惯了疼痛还是我本身体质好。
  枫痛苦地问我该怎么办,我说我们都控制不住自己了,是该结束了。
  “庭,去医院吧。”
  “要去医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为什么老这么固执,如果我不是对我们仍抱希望,我便不会勉强你了。”
  “是吗?有希望?有希望就不要给我看到你的真正面目。”
  “我需要安慰,你知道吗?只是同别人聊聊天,又没有做过出轨的事情,你为什么总要这么敏感?”
  “你仔细想想你都做过什么,只是聊天吗?你当初要我做过什么,我很后悔。”
  “后悔我断了你的后路吗?”
  “确实,我后悔这么容易爱上你。”
  “我也不想多解释,只是想你知道,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只想让你开心,过得好。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那些都只是普通朋友,你相信我,庭。”
  枫的话我没有再去摸索,我害怕了。我一直觉得枫对我会像北斗星那样永远指着北方,却一下子要我去适应一天只有十个小时。我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吗?
  
  第二天枫带着我去医院,医生为他开了一些膏药。我脑子昏沉沉的,不太习惯医院飕飕的冷风,夹着一股尸体味。枫带我到心理科,我才恍惚过来。医生有着教授职称,我并不认为眼前这名教授能够拯救我,她的每一个观点我都找到漏洞来抵触。医生夸我很聪明,我告诉医生,我没有钻牛角尖。
  最后医生告诉枫诊断结果,我有严重的抑郁症,病名叫“边缘性人格障碍”。开了一些药给我,每星期复诊一次。
  
  枫不常回家了,他告诉我他在忙什么,每天都把行程告诉我。我常问“嘟嘟”枫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帮我套上了病名,以致我以为自己真的病了,而且严重。严重到深夜坐在地板上与一只狗倾诉,倾诉着爱情。
  
  快过年了,每逢过年我都太伤感。我一直把“年”拖进黑色名单,期望不要有瑟声悲怨再出现在这个日子中。母亲的凄凉、孤独,赤在弟弟身上的疤痕,在那天被我间接害死的父亲。是我让生活凹凸不置的。古人说过: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我想用这句话来理清我的生活,并不是很如意,只能靠逃避来掩饰这一切。
  枫永远不能明白,他只觉得我是个能吃甘而吃不了苦的人。他告诉我每个人都会有过去,只有刻骨铭心的过去才不能忘却,值得回忆。他不知道我的过去每分每秒都是刻骨铭心的,它们如同熔化了的烙铁印在我身上,已经渗到血液里了。
  
  新年的到来使我和枫渐渐融洽起来,他带着我去他姐姐家过年。我没有拘束,觉得凡是与枫有关的人或事,都同我会有着一辈子的瓜葛。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马娜给我来了个电话。
  “亲爱的,新年快乐!爱情快乐!”
  “新年快乐拉!”
  “谁都没你快乐吧,跟着一八五过个年就忘记你娜姐我了。”
  “你啊,现在倒数新年,你却是倒数爱情来了。怎么,没有男人陪你过新年,郁闷吧。”
  “我明天就回广州陪老公拉!”
  我感叹爱情的霸道,来自马娜,更是自己。
  当欢呼声来临,我许了个愿。也想借助新年来抹掉旧年的伤痕,让我和枫有个新的开始。
  “新年快乐!”枫对我说,还没来得及感受这四个字的神情,枫的小侄子就拉着我去放鞭炮了。看着烟花在天空开得如此璀璨,我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只能勉强用“童心未泯”去掩饰我的心情。
  我们夜以继日地在牌桌上工作,让我乐不思蜀。初三晚上枫告诉我“嘟嘟”还在家里,我才恍然。
  赶回家里,小家伙已经饿得只剩下张皮了。嘶哑着喉咙冲着我叫,我满心愧疚抱着它说对不起。看着枫准备“嘟嘟”的食物,我搂着他撒娇起来。
  枫永远也不知道我许的那个愿。
  这是我二十二年来,最开心的一个年。
  
  
  十三
  新年的气氛瞬间过去,生活又变回从前的单调中。吵闹仍然夹杂在我同枫的生活中,我带着“嘟嘟”总是穿梭于广州这座抓不到边的城市中。枫的心情往往决定了我的生活态度,我彻彻底底成了枫的影子。
  枫不在家的日子,我总是买很多薯片、雪糕和烟。我用它们来打发时光,这些食品排行榜上的垃圾食品,使我的身体越来越臃肿,脑子越来越迟钝。
  “庭,我们把房子卖了吧,可以赚几万,然后再买。”
  “那我们住哪?”
  “先到店那边租个房子住。”
  “好吧,反正我跟你走。”
  枫不知道几时有了炒楼的想法,我没有任何思想扭曲,只想跟着心爱的人一起走,无论天涯海角。我像“嘟嘟”一样,会永远跟着它的主人跑,即使主人有时候会凶残的打它。爱情确实令人变得愚蠢,也变得伟大。当然,爱情抗体多的人除外。我想没有人一出世体内就含有爱情抗体,他们必须不断恋爱,才能在其中形成抗体,变得百毒不侵。
  
  又一次搬家,我同枫是吵着搬家的。
  搬过来和牛、网同住,我以为新环境能重新让这快死亡的爱情复活。于是充满希望的摆弄着一切,换来的却是枫的冷漠,他已不再和我争吵。
  “庭,我后天要出差。”
  “去哪里?去多长时间。”
  “到处跑跑吧,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这么久?我也要去。”
  “你怎么这么孩子气,我又不是去旅游。”
  我想哀求,可是没有。我开始无理取闹起来,枫面对着我的癫狂,没有出任何声。我只是发觉他走之前三晚,在半夜搂得我很紧。
  我发信息叫枫回来吃晚饭,他告诉我他正和许老师在外面吃。我便和牛他们吃了起来,只觉得心情紧憋憋的慌,牛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耳。枫进门之前我的心猛跳动了几下,不过没想那么多,觉得只是正常的反应罢了。
  枫回来了,进门就对大家说他要走了。我没有吭声,只觉得心里别扭得很,火气也冒着。枫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朝着门外问我带哪个箱子比较好,我没好气的要他带他自己的大箱子。枫便没出声了。
  过了十来分钟,枫拖着他的大箱子走了出来,跟大家说了声他走了。我没有看他,没有出声。只是听着牛他们说一路小心。我忍住所有脾气,不知道怎么去支配下一个动作。
  枫把他所有常穿的衣服鞋子都带走了,包括热天的T恤和短裤。只剩下一些很久没有穿过的旧衣服。牛问我枫还回不回,我说当然回。我不相信枫就这样走了,他肯定舍不得我的。我拨通了枫的电话。
  “你在哪?”
  “在朋友家。”
  “为什么你要去别人家住,那个人是谁?”
  “他是我老同学拉,他家离机场近。明天他送我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
  “还不知道啊,要去几个地方,要段时间吧。”
  “为什么不带我去?”
  “庭,别这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养好病去找工作,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
  我并没有想太多,枫的这句话温暖了我心里。我觉得他还是在乎我,爱我的。
  
  晚上十点多,我思绪乱得心痛。我问马娜应该怎么办?马娜告诉我他肯定会回来的,他的房子和店都在这里。这并没有半点安慰到我,我拨枫的手机关机了。一个念头很肯定地占驻了我的神经,枫会回来的,只是他现在在别人床上,他带着别人一起外出了。
  恨麻痹了我,我发了很多条恶毒的短信到枫手机上,发了整个晚上,发誓要杀了他。我不知道窗外什么时候开始变蓝的,整整两包烟的烟雾飘荡在房间里。枫开机了,只是不接我电话,也不复我短信。
  三天了,我如同行尸走肉。在痛苦中挣扎,发毒誓,哭泣,想他,抽烟,尖叫,摔东西。马娜给了我一个耳光,并不能使我清醒。她告诉我枫会回来,只要我的病好了。她告诉我枫走的时候很痛。
  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痛朝我袭来,比洪水猛兽来得汹涌。这种绝望让我犹如跌万丈深渊,被尖刀穿破肚肠。
  
  一个礼拜后,瓶中的花开始慢慢枯萎,折断的茎暴露着干瘪的伤口。我把枫开给我的药打开一瓶,扔下几颗到花瓶中,希望这株可人儿在夭折的过程中可以减轻疼痛。
  我给枫发了个短信:枫,我太脆弱。没有了你,我想不到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即使拥有你,我也分担不了你的痛苦,做不到你对我的要求。我没有什么朋友,全部生活中只有你。我让我们活得太累了,所以我只能弥补我的过错,痛心地放了你。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别人伤害、欺负你。
  我把剩下的药片吞了下去,理不上这种遭世人唾弃的愚蠢,我只想自私点,让自己不再痛苦。从生到死这个过程太漫长,我只希望如果有来世,不要做人。
  渐渐大脑的模糊让我难受起来,只觉得胸口像被千斤巨石般压住,难以呼吸。四肢开始有些抽搐,我开心起来,痛吧。痛完之后就不会再痛了。我看到满屋顶的影子在舞动,飘荡在上空,放肆的舞动。
  
  睁开眼看到马娜的时候,她笑着对我说。
  “阎王先你灵魂太肮脏,把你送了回来。”
  “给我一只烟吧。”
  “庭,你觉得你参透一切了吗?”
  “没有,我只觉得活着累,死了是解脱。”
  “你觉得你的生命可以由自己决定吗?”
  “只要自己爱的人活得好,又在乎这么多干什么呢。”
  “其实只要自己爱的人活得好,死确实是没有什么可怕的。问题是你弄清楚你爱的人是谁了吗?枫?你躺下好好想想吧,生命来自你父母神圣的结合,你死了枫也许过段时间就重新他的生活了,他会活得很好。可你母亲却会忧伤一辈子,而你真正该爱的人应该是她。”
  我听着马娜的话,有些头痛。如果爱情可以如此简单地解释,那么我便会敷衍它们了。马娜告诉我,如果不死心可以把枫在那边的号码告诉我。我点点头,拿过号码直奔火车站。
  
  晚上十二点我踏上那个陌生的地方,并没有告诉枫。顺着火车前行的方向,灯光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我因不能抓住它们而回忆过去,然后悄悄落下泪水。
  两天后我到达那个城市,让在混浊的火车中度过两天的我倍感清新。我用公用电话拨通了枫的号码,他告诉我他不在那个城市,他似乎在取笑我的无知和自以为是,挂了我的电话,然后关机。我盲目地走在凄冷的街道上,走了那么远的路,只是为了见那个心爱人的一面。我踩着脚下的烂泥、污水,委屈到哭了起来。
  我蹲在墙脚里发了一夜的短信。到第二天十点便打枫的电话,因为他通常是这个时候起床。他接了我的电话,便嚎哭起来。
  “庭,听话,回去吧。就当我们有缘无份,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枫,我很想你。我不能控制自己不想你。”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你听我的话,回去好吗?”
  “不见到你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非要逼我谁都找不到我你才甘心吗?”
  “我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吗?你不要离开我。”
  “算了吧,不要再纠缠了。”
  “不,我不要放你走,你知道我多难过吗?我的心好痛,痛得咳出来血来。”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扶着马路边的栏杆蹲了下来。
  “庭,你听我说。你回去,我现在肯定是不会见你的。先把病医好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希望你坚强起来,什么都靠自己。”
  “求你。我想见你。”
  “不要逼我。我一个人来这边背井离乡的,重头开始并不容易。”
  “我没有逼你,我只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这样走了,我痛。”
  “庭,我在这找了朋友。但是,谁在我心里都没有你的位置。我恋爱不起来了,你记得了,以后不要对我撒气,我也要安慰。”
  我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全身失去了重心,飘了起来。黄昏的余晖如此刺眼。
  
  登机之前,枫来了条短信。“庭,不要多想了。那只是普通朋友,我心里面永远只有你。”
  飞机抵达广州时,我告诉自己,我要停止一切爱情。我打电话给一个朋友,叫他来机场接我。拿出烟盒,还剩下最后一支,抽完这支,我将永远不抽这种烟了。
  
  十四
  马娜约我在水果捞吃东西。广州今天下大雨,地面上湿漉漉的。雨水打在身上冒着热气。
  “亲爱的,怎么拉?”
  “没什么,第一次在这里吃东西是和枫。”
  “算拉,别想了,都让他过去吧。”
  “娜姐,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最重要。”
  “我觉得情和性一半一半吧。”
  “你永远走不出那个阴影是吧,动不动就是性。”
  “呵呵,你永远摆脱不了你的枫。爱情傻子!”
  确实,我永远都忘不了他。
  
  “你在网上,哪天回来?”
  “还不知道,可能就这几天。”
  “有什么计划吗?”
  “还是在广州吧,这儿发展很难。”
  “你真的觉得分开这么久不想我?”
  “不是呀,我现在真的把你当亲人,可能少了初恋的那种激情。”
  “我一听你这个计划,我没有一点力气了,不知道怎么的。”
  “你就这样,不管怎么样,你听我安排不好吗?什么事情,大一点的范围去想。不要光想自己的感受,两个人相处,都把空间给大点。等我们好点了,有一定资金后,我会带你在一个小地方住下来,半工作半疗养,让你慢慢好起来。对生活多一些向往,不要这么颓废。”
  
  枫永远是个会哄我开心的男人,他不知道在聊天室中的那个人是我。要是拆穿了,他就不会给我这段美丽的谎言了。或许是真的,只是有些迫于无奈,他想念的只是我对他的忠诚。我常幻想自己能够飞到我心爱的人身边,哪怕沿途丛林荆棘。可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已经面目全非。如果做不到断绝七情六欲,那么就把爱的真和挚转化为平和淡吧。
  
  十五
  枫:
  一年了,以前从未想过我能经历如此璀璨的一年。你带给我太多太多,被关怀,被宠爱,学做人,学生活。更让我感受到爱的气息,虽然不深,但毕竟接触了。因为我们还年轻吧,并不可能明白爱的真谛。《哥林多前书》中爱的颂歌不知道你看到那了没。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不是嫉妒,爱不是夸张,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所以我觉得我们的爱微不足道。
  
  本来上次回广州就一直在挣扎着如何离开你。经过这么多,我发觉我们都只是人群中最平庸的那个。我或许只是习惯了你的照顾,在二十几年来,是没有过的。所以我格外珍惜。你也只是习惯了照顾我,从最开始的喜欢到后来的责任。那天在网上的人是我,你的那番话才是真正的你,虽然赤裸。我想这是人的通性吧。
  你其实还在追寻你所想要的,一直在选择。虽然我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哄着我。不过你所这样做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因为有这个理由你才会继续努力生存下去。
  或许你累了,你会觉得我永远不会骗你。的确,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忍心伤害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吗?其实你是累这个圈子了,所以你会选择继续被爱。这种爱也能让人生存下去,只是我觉得太无趣,太没有生机。
  对我来说,那些承诺已经不重要了。人仅能活短短几十年,我不能因为承诺去束缚你。
  
  马娜要结婚了,她搬过去和他男朋友的父母一起住了。她告诉我她累了,女人一辈子终究是要落地生根的。而男人不同,男人毕竟不能和女人一样,累了的时候就找个依靠。即使现代女性提倡独立,可是我想恋爱结婚才是女人的天职吧。
  
  我一直觉得,等到你累了,或许会想到回我的身边。
  
  林庭
  2007-5-20
  
  
  
  
  我并不是个学中文的人,专业一直是音乐。
  我并不是个敢爱的人,恋爱不是我的专项。
  
  在没有经历这一年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会孤独下去。背着简单的行李,穿着拖鞋四处流浪。到四十岁便结束自己的生命。
  曾经在租的破烂小屋里,我被头痛折磨得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亏欠的只是我的母亲,所以我要的生活有些肆无忌惮。真正到用癫狂之类的词来形容爱情后才明白,书中的血肉横飞为什么要拿来形容年少时的爱情,轻狂是必然的。
  
  我想起一句很老套的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没有爱过之前本不会体验到爱的酸甜苦辣,即便懂,那也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在爱的旅程中多打了几次滚,便明白,爱其实很简单。但真正能做到《哥林多前书》中的爱却是少之又少,毕竟那些出自《圣经》,而我们都是凡人。
  所谓日月有时,四季有序。我想无论天上的还是地下的,都遵循着这一规律吧。曾经我们会以为世界之大,爱情也千奇百怪。不料在我们身经百战之后蓦然回首,才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算来算去,爱情也只是简单的分合规律。当然,都可以钻下牛角尖的。
  
  我想我还年轻,用文字来表达爱情太过于空白。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我还会继续恋爱,或许将来有一天也会感慨,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我现在只想以此来祭奠我逝去的爱情,并希望它是真的逝去。因为我太贪心,我奢望在很多年后,我所经历的云雨处处都能似巫山般缠绵。我也真心祝福我们这个圈子中的每个人,在真心经营后的爱情都能春华秋实。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5 03:5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我睡不着觉 我不想睡觉
 楼主| 发表于 2007-12-15 04:02: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我不适合生活
发表于 2007-12-15 09: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很无语

很伤神的爱情~

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最爱的人总不在一起?
发表于 2007-12-15 10: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爱其实很简单。但真正能做到《哥林多前书》中的爱却是少之又少,毕竟那些出自《圣经》,而我们都是凡人。

确实我们都是凡人,,,,

地铁啊..要勇敢面对生活,,祝福你..

文章我是细细的读了.无语..
发表于 2007-12-16 21:24:01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时候爱情不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
发表于 2007-12-17 10: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我现保存下来,晚上回去后再看,谢谢地铁的分享。还有,就是不要消沉了,快考试了吧,加油复习吧,拿了奖学金,可要请大家吃饭啊
发表于 2007-12-17 16: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 -
看起来密密麻麻的样子- -
头好昏呐-O-
发表于 2007-12-18 08:4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先UP一下,实在没空看了,我的时间啊,怎么挤也挤不出来了
发表于 2010-2-15 23:3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郁金香 于 2007-12-18 08:47 发表
我先UP一下,实在没空看了,我的时间啊,怎么挤也挤不出来了

时间就像乳 沟,挤挤总会有的
耐心的看完全文,不禁使我开始反思自己对于爱情的看法,更使我懂得珍惜眼前人的不易。
祝大家都好运!
发表于 2010-7-14 19:45: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种经历,这份感觉,你有的我也在面临,但我背叛了自己的承诺,我选择了现实,但我依然是那样的爱你,亲爱的飞,你会等我吗? 本帖最后由 首席君美 于 2010-7-14 19:47 编辑

发表于 2010-7-16 00:38:57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

很好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新会员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BBMBBS

GMT+8, 2025-1-18 15:57 , Processed in 0.041932 second(s), 5 queries , Redis On.

Powered by Discuz! X3.5

Copyright © 2001-2022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